第61章 玄虛

楚傾是在翌日傍晚到的楚府。這不是尋常省親,身為元君這樣被趕回家顯不風光。於是楚家也沒有如何迎接,只楚薄差了幾個家仆來恭請他進去,整個宅子都安靜得異樣。

進了自己的住處,楚傾見到了楚枚。楚枚緊鎖著眉頭,看著他嘆氣:“我就說聖寵靠不住……”

楚傾笑笑,也不多說什麽,楚休先前被他叮囑過,亦知道不能同家人多言實情,一語不發地做出一臉頹喪狀。

楚枚看他們這個樣子,覺得楚傾大概想自己靜靜,很快就離開了。楚休顛簸了一天一夜也很是勞累,亦回了房去。楚傾盥洗後躺仰面躺在床上怔怔出神,心緒是甜是苦難以辨清。

在給虞錦出這主意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半點也不會在意做這一場戲。他畢竟是真正被她厭惡過的人,那時都熬過來了,現下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更沒什麽可在意。

可真做起來,他卻發現並不是這樣。

在這四個月裏,宮裏因為兩個人的爭執議論紛紛,宮人們見風使舵難以避免,這些他倒不太在意。

但他想她了。

他們都已習慣了有趣事便要同對方說,習慣了夜裏偶爾醒來總要往對方那邊靠一靠再睡。這些習慣在潛移默化間養成,不知不覺已根深蒂固,突然做不得了,總會突然而然地讓人心裏一空。

他也想小瑧了。一轉眼的工夫她已有八個月大,這該是小孩子長得最快的時候,他卻不能看到她一天天都有什麽變化。

有些時候,他也會被噩夢糾纏。夢境沒有道理,會將從前和如今糾纏,虛虛實實之間常讓他有些恍惚,辨不清眼下的“失寵”是不是真的。

如此醒來時他總會失神半晌,變得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有時會怕她假戲真做真不喜歡他了,有時有想她翻牌子時會不會真的臨幸了誰、又喜歡了哪一個。

初時他還能理智地勸住自己,後來這樣的情緒愈演愈烈,就勸也勸不住了。

他只能跟自己說,就算弄假成真也得把事情辦完,除安王是大事,結果如何關乎家國天下,兒女情長不可與之相較。

“喵。”輕細的貓叫打斷思緒,楚傾偏頭,姜糖正在椅子邊伸懶腰。

他不禁失笑:“沒心沒肺地吃吃睡睡一整路,可算醒了?”

“喵——”聽到他說話,姜糖跳上床。十分霸道地蹲在他胸口舔爪子洗臉,收拾舒服才邁著貓步走下去,在最內側盤了個團兒,閉眼接著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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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瑧——”

清涼殿裏,女皇一溜煙地跑進寢殿,彎腰一把將剛爬進寢殿的皇長女抱了起來。

阿瑧是前幾天剛學會的爬,幾日下來已能爬得很快。她又很有好奇心,這兩天她因不知抓了什麽東西扭頭就迅速爬走已被抓到過三回。

這回虞錦把她抱起來,她還正要把東西往嘴巴裏塞。虞錦趕緊奪下來一看,是一枚小小的玉印。

“你怎麽什麽都想吃!”板著臉輕打一下她的小手,虞錦抱著她進了寢殿,坐到案前。

阿瑧咯咯地笑著,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往著她。她在她額上親了親:“乖哦,母皇再給你畫張畫!”

她最近常給她畫畫,一天至少有一張,常是畫一件剛發生的趣事。然後讓她按個小手掌的印再踩個小腳印,讓宮人妥善收起來。

宮人們私下都說她是慈母之心,要將皇長女的一舉一動都記下來,其實是也不全是——她最初動這個念頭,其實是想畫給楚傾看的。

她知道楚傾有多疼這孩子,小孩子長得又飛快,他幾個月看不到她的成長過程太可惜了。

若這年代有網絡,她會恨不能給他開個直播。但別說直播,照相錄像都辦不到,只能用畫來盡量彌補缺憾。

作畫的時間不短,阿瑧沒事幹,不多時就打起了哈欠,然後在她懷裏一靠就睡了。

虞錦笑笑,讓乳母將她抱去東側殿好好睡,畫完才又找過去,悄悄在她腳底手上染上墨,再按到畫上。

畫好後她親手將它掛到西側殿,這樣的畫已經掛了一大排,按順序看下來,能清楚地看到手印腳印在一點點變大。

唉……事情快點了了吧!

楚傾不在,她連個能放開了說笑的人都沒有。隔三差五翻牌子也只能下棋看書,她身心都很寂寞啊……

而且也沒人叫她錦寶寶了!

這個稱呼雖然被叫出來總覺得很惡心肉麻,每每他提完兩個人都要一起打哆嗦,但長久沒人這麽叫她,她還真有點想。

人啊,總是這樣賤得慌。

不多時,尚寢局的人進了殿,又到了翻牌子的時候。

虞錦看著牌子毫無興趣,想著已有四五天沒翻了,才又翻了顧文淩。

玉致殿,顧文淩已被一位宋中侍拖著連下了三盤棋。尚寢局的人一來,他簡直如獲大赦,當即撂了剛執起來的棋子:“不能讓陛下多等,看來是下不完了,中侍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