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隱情

鸞棲殿後,鄴風頂著兩眼烏青進了宮人們所住的院子,徑直往裏走。

這方院落規模並不小,前後四進,兩側還加蓋了三合院,禦前當差的幾十號人都住在這裏。

最內的一進院子是最氣派的,原先只住了女皇跟前最得臉的四個人,進來又添了元君的弟弟楚休。

他自然也在這最內一進院裏,住的是正屋。由東到西共是三間,除卻臥房還有個議事的小廳與獨立的書房,房中陳設比後宮許多低位的男眷還要好些。

離院門不遠的時候,鄴風看見一個人迎了出來。

是谷風。

余下幾人現下都在當值,院子裏只有谷風。但他並不欲搭話,鐵青著臉,只想徑直進去。

“哎——”谷風在院門內推住了他的肩,皮笑肉不笑,“你要不要了?”

鄴風面色愈加難看,繃了半晌,強使自己緩和下來:“給我。”

他冷然伸手,谷風笑一聲,倒也不再多作為難,從懷中摸了個紙包放到他手上。

鄴風一捏那紙包:“就一個?”

“呵。”谷風笑音發冷,“瞧你這想兩邊討好的做派。陛下今兒個一早就派了人去西北,眼瞧著是要壞事,上頭還肯給你一個就不錯了,你別不知足。”

下一瞬,咣地一聲,谷風被按到墻上。

鄴風按著他,目次欲裂:“是你自己讓元君察覺了,是你壞的事!”

清俊的面容變得煞白可怖,谷風卻不顯懼色,又笑一聲:“你省省吧。”

鄴風牙關緊咬。

“你這‘一腔忠心’你當上頭無從察覺麽?兄弟我好心告誡你一句,既有所圖又想對得起陛下,天下沒那麽好的事。”他毫無懼色,不不理自己正被鄴風兇神惡煞地按著,悠然擡手,幫他理了理衣襟,“小心著,可別上頭哪天沒了耐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說罷,他微微一掙。

鄴風面色狠厲,但終是不敢將他怎麽樣,手上幾經顫抖,松開了他。

谷風懶懶一笑,踱著步子向屋裏走去。

鄴風滯在原地,渾身戰栗。

谷風那副有恃無恐的樣子讓他惱火又恐懼,在谷風將要邁進門檻時,這種情緒終於被激出來:“谷風,多行不義必自斃!”

谷風一聲輕笑,不予理會。

幾丈外的房門只是如常地闔上了,輕松得毫無顧慮。

憤慨在胸中激蕩,鄴風竭力緩著氣,胸口猶是起伏了幾番才平復下去。

手中將紙包緊緊一攥,他疾步進了屋。

栓上門,鄴風將紙包打開。殷紅色的藥碗托在皺巴巴的紙裏,反著詭異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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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棲殿內殿,虞錦與戶部官員這般一議就是一個上午。

問題著實有點棘手。

首先是丟了的那本奏章提的究竟是不是這事不得而知,此事的虛實便也尚不清楚,總不能因為楚休的一句話、或者宮人的一封家書就斷定它是真的。更無法因此弄清雪災的程度,糧草調不調、調多少,都不能輕易決定。

其次,若這是真的,那又經不起再做耽擱。

這樣的天災,時間就是人命,多耽誤一日,便要多成百上千的災民無辜喪命。虞錦雖已差了人去西北詢問奏章之事,但這年月一往一返總要費不少工夫,不知要有多少人白白折在裏面。

所以這虛實要探,時間上卻又不允許,兩相矛盾。

最後虞錦選了個折中的法子,從周遭郡縣先調官員去一觀究竟,同時糧草也就近先調集一批,拉去救人。戶部官吏即日也啟程趕赴西北,再查明細由稟至朝廷,以便安排下一步救災。

這樣應該能盡量減少傷亡了。就近調運的那一批糧草雖然數量會很有限,但總歸離得近,能讓災民們多扛些時日。

事情安排妥當,官員們就告了退。殿中安靜了好一會兒,虞錦還在一陣接一陣地冒冷汗。

心底一股恐懼揮之不去,像是有一個巨大的深淵突然出現在面前,讓她想要逃避,又不得不去面對。

上一世,有沒有這場災呢?

若是有,白白死了多少人?

她來回來去地想這件事,即便知道這樣想也無濟於事,這些想法依舊猶如夢魘一樣不住折磨她。

她臨終之時還自以為當了一世明君,真可笑。

更可怕的是,就連這一世她都險些讓這件事無聲無息地過去。

高中歷史課本過於籠統,她又放學便出了車禍,想詳查資料都沒機會,對這樣的具體事例無知無覺。

若她沒有把楚傾和楚休兄弟倆留在鸞棲殿……

虞錦想想都後怕。

這種煩悶和不安糾纏不休,使人陰郁,過了一夜仍沒散開。

虞錦下朝回來時,楚傾恰剛用完早膳,楚休將碗碟摞在托盤中一並端出。

——那一瞬裏,楚休剛邁出側殿門檻不及收腳;虞錦煩躁地只顧悶頭往裏走,壓根沒看前頭。但聞“咣”地一聲,繼而又是嘩啦脆響,頃刻之間,又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