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鐘杳一覺醒來,才發現自己昨晚莽莽撞撞躲進的房間是書房。

這裏一整面墻都做成了書櫥,稀疏而有序地擺放著書籍、模型、手辦,以及一尊尊的獎杯,她躺的床是低矮的榻榻米,就擺在窗口的位置。

北京的天氣似乎格外好,此刻柔緩陽光落滿一室,光束中塵埃漂浮,鐘杳側頭就能看見紅澄澄的朝陽。

爸爸家連書房都這樣夢幻漂亮。

靳川的臉自腦海劃過,鐘杳忽然有些懊悔。

她其實不是愛哭和愛發脾氣的人,可是昨晚她苦苦等待,又發現負心爸爸居然是孫十五夢寐以求的靳川時,她半點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氣些什麽,是為十五感到不值?或是替媽媽感到難過?

鐘杳想不出答案,她只知道,自己昨晚給靳川留下了“脾氣壞”的印象。

她最不想的,就是讓這個爸爸抓到缺點,可他們第一次見面,她就完全落敗了。

只要想到這點,她就後悔不已。

鐘杳曲起腿,將臉埋進膝蓋。

她覺得自己丟了媽媽的臉,她感到自己可能做錯了事,可難道她要去向負心爸爸道歉嗎?

她做不到,絕對做不到。

光是想想那個場景,她就覺得不行了。

鐘杳一時更不知該如何面對爸爸,比昨晚見面之前還無措糾結。

肚子咕咕在叫,而她卻仍舊抱膝坐在榻榻米上一動不動。

“一晚上了,你不回我消息,到底想幹嘛?”

窗戶沒有關嚴,外邊忽然傳來有些熟悉的聲音。

鐘杳仰起頭往外看,在花園中看到了佘芮的身影,靳川就站在她旁邊。

佘芮的表情些許凝重,而靳川看起來卻十分散漫。

“對於鐘杳,你到底怎麽看?”佘芮又問男人。

質問是砸向靳川的,鐘杳在樓上卻莫名緊張起來。

手指揪緊了被單,她和佘芮一起等著答案。

卻見靳川大喇喇半躺進椅子裏,懶懶回:“還能怎麽看?看女兒那麽看唄。”

“嘖!”

佘芮白他一眼,居高臨下站在他身前說:“靳川,這個問題你故意回避也沒用,難道你還能真把她養在身邊不成?”

“你想過如果被媒體拍到,他們又要怎麽寫嗎?”

“好不容易才在電影圈站穩腳跟,你不得珍惜羽毛,再拼一把?”

尖銳連續反問後,佘芮的語氣忽然軟化下來,她頗有些語重心長地道:“靳川,聽我的,讓鐘杳住校,這樣對你對她都好。”

樓上,鐘杳的唇上都咬出了牙印。

她緊緊盯著始終沉默的靳川的寬闊背影,手指不可控地攥緊,被單被她揪得皺成一團。

心頭重重一空,她忽然不敢再繼續聽,起身拉開書房門嘭地將自己隔絕在兩人的談話之外。

其實有些答案不必說出來,憑借鐘杳的聰明也能夠猜到。

因為孫十五,她一直都知道靳川是受萬千人追捧的大明星。他出演的電視劇人人都在看,就連六姨他們也會偶爾談論起他的角色;他是風度翩翩的國民男神,他是少女們幻想中理想的爸爸,他只是和別的小男孩一同出現在遊樂園,私生子緋聞就鬧得滿城風雨。

靳川這樣的大明星,怎麽會願意暴露自己這個來自偏遠小鎮的私生女呢?

事實上,鐘杳到北京之前,原本就計劃要住校遠離負心爸爸的。如此,她既能踐行對媽媽的諾言,也不用勉強自己和討厭爸爸一起生活。

佘芮說得沒錯,住校對誰都好。

可不知道為什麽,鐘杳親耳聽到他們安排自己這個大麻煩的去處,心又莫名堵得慌。

她突然覺得這座大房子壓得人喘不過氣,她想要出去透透氣。

——

鐘杳連張字條都沒留,就靜悄悄走出了家。

周圍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她沒打算走太遠,只是想暫時出來散散心。

好在,靳川這個大明星住的地方很清幽,即便是公路上也沒有什麽車輛或行人,她也不至於感到害怕。

一路上,鐘杳看著北方獨有的樹木,內心稍微平靜了些。

她忽然意識到,自從來到北京,發現靳川是負心爸爸,她就變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更容易哭,更容易生氣,好像還更膽小了。

十四歲的鐘杳不知道是為什麽,但她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小小少女不知道,其實從見到靳川那刻,內心深處便已然生出許多不該有的期待。

沒有人是不渴望親人關懷的,說不在乎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鐘杳不明白那樣的大道理,她只知道,這一切改變都是來到北京後才有的。

所以——

她是不是應該離靳川遠遠的?是不是該遵循最初的計劃,乖乖住校好好學習?

轟轟轟——

鐘杳站路邊,還沒糾結出個所以然,不知從哪忽然傳來轟鳴聲將她思緒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