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鮮血淋漓的畫面,撲鼻地生命流逝的味道。

榮嫣挪動腳步,到了正面窺視他的角度,只見白色浴缸中他已經如死物一般生氣盡失,臉色慘白,薄唇發幹灰白,鼻尖是冷汗還是哭泣過留下的淚痕,榮嫣暫時分不清,她顫抖地彎下身近距離看他臉。

那雙狹長的鳳眸緊閉起來,再窺不得裏面的真容,垂下來的睫毛濃黑,在眼瞼下落下兩排陰影,他安靜睡著,劍眉松開,安詳地正在離去。

他一定安詳了,所以才是這種毫無膽怯和痛苦的神態。

“你到底是誰……”在窗外大海的濤聲中榮嫣可憐兮兮地問了一聲。

男人不答。

從沒這般安靜過的時刻,好像即使在母親子宮內也未有過這種安靜。

榮嫣兩眼眶的淚水如噴泉一樣湧出,瞬時看不清他樣子,她伸手扣住他手臂,一碰即碰到自己刺傷的那地方,未包紮,他就這樣帶著她給的傷口要永眠了。

“你到底是誰——”她聲嘶力竭吼,晃他胳膊,乞求他起來,嘴上想喊他,可無從下口,他到底是季宴川,還是季宴洲?

如果是季宴洲他怎麽會這樣?

他怎麽舍得下兩個孩子,舍得下她,割腕自殺?

不,不可能。

“啊……”榮嫣於是想呼喚季宴川這個名字可發出來竟是無意義的啊聲,她仿佛一個小醜啊啊了不知多久毫無成果,她越看著男人這張睡著般的臉越害怕,害怕到全身抖如篩糠:“啊——啊——啊——”

於是她尖叫。

瘋狂地尖叫。

她聽到自己長長的尖銳的聲音在浴室可怖的回響。

她不知道自己怕什麽,但就是怕地快要死去了。

淚如雨下。

她摸他鼻息,還有一點微弱,她摸他臉部輪廓,閉上眼回想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季宴洲,如果是他怎麽辦,如果不是他……可惜她摸不出來,她區別不出來,她成廢物了……

她以為時間過了很久,畢竟心理路程仿佛爬過了雪山灘過了草地,可這一切全部發生後其實是在很短暫的時間裏。

她在秒分間整個人仿佛被劈成兩半,一半用來瘋狂尖叫企圖引起別人注意快過來救援,一半用來提醒自己該怎樣證明他是誰。

她傷心欲絕,如果是季宴洲怎麽辦啊,如果不是季宴洲可誰又能來明確告訴她呢?

“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她發現自己又能發出了聲音,她跪進浴缸裏,將他兩手腕傷口抵壓在自己胸口,血糊糊的感覺在她掌心蔓延,榮嫣扣著那兩只腕,不準它們流血,她淚流滿面,用莫名其妙的理智去撕他左胳膊的衣料,一邊撕一邊笑:“你當年車禍這裏大動脈受傷,是我獻血給你的記得嗎?如果你是洲的話,你這裏該有個疤痕……我,我們,我該死,我,我為什麽不第一時間看你這裏呢……”

此時榮嫣聽到樓梯上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她想應該是救援人員到了,她於是放心地撕他袖子,一邊哭笑:“是的,你這裏有疤痕,如果你是他……”

終於袖子撕掉了,非常順利,因為她刺的那一刀已經將他衣服劃破,榮嫣低頭,努力眨眼睛讓眼中淚水全部掉光好看清他這邊的樣子。

“榮嫣……”浴室門口傳來賈斯汀的聲音。

“你老板自殺了——”榮嫣未回頭,驚恐的聲音由她嘶啞的嗓音發出仿佛天塌下來了一般。

她嚇地神魂分離幾乎……

“交給我……”賈斯汀去扶她,去拉她。

這個女人在浴缸裏和那個人擠在一起,沾了滿手的血,驚恐地眼神渙散。

“我就看一下——他這裏有疤痕!”榮嫣終於把自己眼淚處理幹凈,她低頭,像忘戴眼鏡的高度近視者,幾乎趴在他手臂上尋找,然而尋找的結果宛如一道晴天霹靂,她失心瘋般尖叫,把嗓子叫破無濟於事的那種絕望音調。

“怎麽了,怎麽了……”賈斯汀一個男人面對此情此景都落下淚。

現下這場景,用一句話概括分明就是,一個將死,一個將瘋。

榮嫣瞳孔放大地掛著淚對他說:“他那裏痕跡被我刺沒了,看不見摸不著到底有沒有疤痕,瞧我做什麽了我還對伊凡娜抱怨他窩囊,自殺三次都不死,我不是有心的我該怎麽才能贖罪?”

“你不需要……”賈斯汀安慰她。

此時,浴室已經被其他救護人員擠滿。

這些人好像是賈斯汀帶來的。

所以剛才的那個厚血手印是賈斯汀的,他是第一個發現自殺現場的人。然後緊接著出去求助。

榮嫣眼淚快流幹,此刻只剩下發澀地疼,那道被她親手刺模糊的痕跡,一瞬間將她擊垮。

她腦子裏回蕩著,如果是我想死一槍就死掉了的話,而這個男人這次終於爭了氣,他奄奄一息,剩下那一息都好像是她心理的自我安慰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