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離家的途中

簡短明了混雜在家書瑣碎中的密信,被最可靠的隨從攜帶而去。

大夏國不管是偏避的小路上還是寬闊的官路上都有信使奔走,官府的公文令信有驛站令兵傳送,私人的則五花八門,自己的隨從,鏢局的鏢師,南北奔走的貨商一一不等。

而隨著這些人的奔走,各地的奇聞異事以及京城最新的消息也隨之傳播開來。

這段日子最奇聞的就是一個小娃娃當了節度使,有羨慕天生富貴命的,有嘲笑世道荒唐,有悲憤亂了天道倫常,也有一本正經引經據典分析李奉安何意皇帝此意又何解,亂亂紛紛擾擾。

項南走進來見到這場面心裏嘆口氣,他沒有再轉身離開,這麽偏僻的小驛站都如此,整個大夏朝此時沒有清靜的地方了。

核驗了身份驛卒端上了簡單的飯菜便再次加入大家的討論中,項南安靜吃飯,心裏難免紛亂。

沒想到李奉安死了這麽久還能讓兒子當上節度使,有了節度使旌節劍南道還可以被李氏霸占,而李明樓就更能霸占他了。

項南的筷子戳著盤中的肉,看著一旁的包袱裏露出的信封一角。

他幾乎日夜不停翻山越嶺,但家信依舊如影隨形,就像一張無處不在的網,冰冷的將他禁錮。

“……家裏來的信啊!太好了!”

身後傳來男人的笑聲。

這世上還有人喜歡接到家信啊,項南回頭看去,在他身後一桌擠了六個男人,飯菜也很寒酸,穿著打扮是驛兵。

項南想起來了,自進來後只有他們一桌沒有談論小兒都督的事。

一個大胡子男人手裏正捏著一封信瞪眼看,被另一個男人伸手奪過去。

“看什麽看,你又不識字。”他說道,“還給鴉兒。”

信被塞給一個年輕人,他與項南背對背而坐,只看到寬闊的肩膀窄瘦的腰身。

“是我娘寫的,她要來看我了。”

年輕的聲音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項南似乎能看到他臉上的笑意。

“你媳婦來不來?”

“肯定啊,嬸子就是帶媳婦來跟鴉兒成親的。”

“哈,回家就能吃喜酒了!”

也是一個可憐人,不僅要回家,還要成親,項南同情的看這個男人一眼收回視線。

時近傍晚,湧進來驛站的人更多,廳內更加嘈雜。

“新消息,韓旭已經接下了任命。”

“不尋死覓活了?要去委身那個小兒了?也不過是沽名釣譽鬧劇罷了。”

“不去才傻呢,那小兒坐著的可是金山銀山。”

“別說去做刺史了,去給那小兒當上門女婿都是天大的福氣。”

廳內響起哄笑聲,項南放下碗筷走了出去,他沒有去後面的客房,而是直接去了馬棚牽馬,日夜不停的趕路吧,離家越遠越好。

武鴉兒的視線從門口收回:“這少年跟我們一樣。”

“獨行卻不是令兵氣息。”胡子男低聲道,“這條路是通往宣武軍的。”

“宣武還好,河北那邊的人要小心些。”武鴉兒低聲道,手在桌上敲了敲,又有一封信掉出來,“河北那邊已經一半姓安了。”

胡子男面色不安:“這信上說軍令讓我們分兵去河北道,怎麽辦?”

“當然不去。”武鴉兒道,“不僅不去,還要把振武的所有兵馬都調到我們這裏。”

有軍令不遵,還要假傳軍令,這麽大膽的事他們從未做過,也不是沒做過,只是這次好像要做的很大……

擠在一起的男人們對視一眼:“鴉兒,不會有問題吧?萬一出了事,梁老大人也保不了你。”

武鴉兒笑了笑:“有什麽問題?現在還有軍令可遵?世人只看熱鬧。”他微微側頭看了眼身後,廳內說笑小兒節度使,韓旭等等事熱鬧,“死人都已經看清楚了,所以才敢為幼子謀功名,難道那小兒得了節度使只是為了名字好聽嗎?那是要讓劍南道固若金湯。”

原來是這樣啊。

胡子男點頭:“李奉安是個狡猾的家夥,他做事肯定有算計,我們跟他學,就算撈不到好處,也吃不了虧。”

武鴉兒端起酒碗,因為白皙而顯得陰郁的臉上浮現笑容,這笑容比平日多了幾分暖意,讓他整張臉都瑩亮。

漠北是他的家,家裏有親人來,就更是家了。

他們幾人都是孤兒,好容易武鴉兒還有一個娘,那就是大家的娘。

趕路,回家,男人們也都笑起來,端起酒碗重重一碰。

世人誰不想有家,回家,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回家,為了家反而要越走越遠。

晨光籠罩大路邊的驛站,驛站裏並沒有來往的熱鬧,幾層兵馬圍攏的內裏安靜如夜。

門被推開金桔端著食盒探頭向內看,看到站在墻邊的李明樓。

李明樓穿著裏衣,長發系在身後如同泥塑。

“小姐,你又沒睡?”金桔不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