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魑魅(第2/3頁)

“此鬼被發現便起身撲向婦人,吹了一口氣,婦人應聲倒地氣絕。”

“四鄰敲響驅趕天狗的鑼鼓,另有獵狗狂吠咬住白鬼,白鬼奔逃出村不見,村人戰戰兢兢未敢搜尋,待天明順著血跡尋去,便看到田頭多了一顆小樹。”

“大家近前看,那小樹樹幹上有獵狗咬傷的傷口,猶自流血。”

隨著講述縮肩咬手指的諸人再次向田頭那邊看去,小樹已經燒的差不多了,嫩葉卷黑,樹幹焦枯,恍若人形。

果然是樹妖,還好有五道人在,否則滿村人必遭荼毒。

“書中稱此為楓子鬼。”

說這話的人站在不遠處山路上,他是一個年輕的僧人,穿著青色發舊的僧袍,山路兩邊皆是樹木,遮擋日光斑駁,讓他的面容也變得模糊,似乎蒙上一層塵土。

他執杖而立,俯視前方的田地距離高且遠,視線裏泱泱的人和熄了火焰的小樹混為一體。

“木和尚見過此鬼?”有人問道。

此人坐在下方山路旁的一塊山石上,是個非僧非道胖乎乎的中年富家翁,山下燒鬼口中談鬼,他並沒有絲毫的懼意,細小的眼睛笑眯眯。

木和尚看著山下,斑駁的日光在他身上跳躍:“鬼怪只在書中。”

意思是人世間沒有鬼怪?富家翁饒有興趣:“和尚不信世上有鬼怪神還算什麽和尚,拜什麽佛。”

木和尚淡淡道:“我不是不信世上有鬼神,而是鬼怪神與人沒有什麽區別,也自有生死輪回命定,無須在意。”

富家翁更有了不解:“這日食神鬼妖怪都不在意,那什麽是該在意的?”

木和尚擡起頭,手中木杖擡起一指:“不該存世的魑魅魍魎。”

富家翁隨著他的視線看去,這視線是看向前方,但又越過聚集的人海落在遠處的田地盡頭。

田地的盡頭有一條小路,此時有兩人正行走,一高一矮,似乎為了躲避刺目的日光,兩人皆是黑袍黑衫,一人頭戴黑油鬥笠,一人手中執把黑油傘。

居高臨下舉目遠眺,跟雲集的人群的相比,這二人就像兩只落單的螞蟻。

似乎察覺到這邊的視線,走動的兩人停下腳步。

日光照耀下的田地裏喧囂如麥浪滾滾。

驚懼緊張而安靜許久的人群肆意的宣泄,或者聚眾講述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思,或者爭相去看枯樹,或者敬畏感激的跟在族長裏正身後擁簇著道士,試圖沾染一些仙福氣。

沒有人注意到田地盡頭小路上的兩人。

“小姐,我過去看看發生什麽事。”戴著鬥笠的男人擡起頭,鬥笠下露出年輕剛毅的面容,他的視線從人群這邊收回,落在撐著黑傘的人身上。

黑傘沒有擡起,反而更壓低了幾分,六月炎夏黑傘遮擋面容黑披風掩蓋了身形:“不用去。”

聲音是女子。

從遠處看二人是同時停了下來,但事實上是這女子先停下腳,跟隨的男人才停下來。

她停下身形轉向田地這邊,這邊如此喧嘩熱鬧,是一路走來未見過的,所以好奇了吧。

但她又拒絕了去探看,並不想要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事。

男人應聲是,撐傘的女子擡腳邁步向前而去,這邊的喧鬧恍若未聞。

……

……

兩只螞蟻般的身影沿路慢慢而去,站在山路上的富家翁收回視線。

“他們適才是不是在看你?”他興奮說道,“竟然能察覺,可見有些本事。”

木和尚手中的木杖垂下,視線看著路上的兩人。

“敢現世自然是有些本事。”他道。

富家翁神情感嘆:“能聽到你誇贊可不容易。”又形容肅重,“既然是需要在意的魑魅魍魎,何不出手除掉?更何況適才他們發現你了。”

既然發現危險,那對方說不定要先動手或者逃。

木杖頓地輕響,和尚收回視線轉身衣袖輕甩,邁步沿山路向上:“無須我出手,自有天收。”

樹精妖怪是可以存在的,他卻要人收除,這個不可存在的反而不用理會?富家翁從山石上跳下來:“那不可存在到底是什麽意思?”

木和尚再次回頭,此時他走出了樹蔭面容呈現在日光下,臉上的塵埃褪去露出幹凈的眉眼,他伸手指了指上空:“就是不可見天日。”

富家翁擡頭看天,失笑:“這天日就在這裏,怎麽能不見?”

他再看向路上遠去的兩人身影,萬物皆在蒼穹之下,怎能永不見天日?

“見了天日會如何?”他問道。

“會死。”

和尚的聲音傳來。

見了天日就會死,那還真不用人出手了,天命不可抗,富家翁收回視線,見和尚已經向山上走去,忙晃動肥胖的身軀追去。

“和尚,你真在道士這裏住下?小心佛祖怪你。”

“佛祖在我心中,又怎麽會因為我去哪裏而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