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第2/2頁)
可此刻紀知遙的處境是,他要麽得罪文宗帝,要麽得罪靖遠侯,他總得選一個。
私情上,他不想與溫家為敵,且不說溫阮,單說溫北川也挺有意思的。
可於大義上,他沒有道理不聽聖旨,拱衛王城。
為臣,為將,便沒有任何一種私情可以淩駕於王命之上。
如今眼下溫阮這般真誠地請她等一等,又是不是真的能等來轉機?
更令紀知遙不解的是,溫阮為何不趁此機會,勸說自己與溫家結好呢?
這明明是個絕佳的遊說時機,只要自己倒戈一擊,溫家不僅無虞,甚至平添一方助力。
他將疑惑問了出來。
溫阮擡眼看他,一字一句地說“將軍之所以是將軍,之所以為天下人尊敬,是因為他們拋頭顱灑熱血,守護的是國土和百姓的安寧,從不該被卷入朝堂心術之爭。旁的人我沒辦法,但我自己,不喜歡讓那些靠搏命殺出來累累功績的將士,成為朝堂棋子,博弈籌碼,他們為天下交付了性命和鮮血,若還被人利用,便是對他們最大的不尊重。”
紀知遙眼神微動,明亮有神的雙眼中蕩開些感慨的笑色,他沒想過,有朝一日是從溫阮口中聽到這句話的。
他第一千九百零八次,想回到過去捅死那個曾將溫阮視若無睹的自己。
紀知遙看了一眼營帳外面仍未停的大雨,若有所思地說“可若時間過了,我沒有放鴿子回去,我可能,會被陛下治罪。就算後來的確來了一道挽救他們性命的聖旨,可這與我錯過了時間,未遵聖旨,並不相悖。”
“我會想辦法。”溫阮說,“我既然請了安陵君靜侯,就不會讓你被陛下治罪。將軍府上,也有人去了,你的祖母很安全。”
紀知遙回頭看溫阮,笑道“你倒是體貼周到,連後顧之憂如何解決都替我想好了。”
其實溫阮來時並沒有想好,她來得太匆忙,太心急了,顧不上將所有的事情都籌劃周全,後面的事,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但無論如何,她不會讓紀知遙因為自己被治罪就是了。
她不敢欠紀知遙這麽大的人情。
溫阮坐在矮幾前,看著桌上的茶水從冒著氤氳的熱汽,到漸漸涼透,始終脊背挺直,端莊嫻雅,交放在膝上的雙手也只是輕輕地微攏著。
她必須要做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必須不露半絲怯意和驚慌,才能穩住紀知遙。
而她全部的賭注,都下在靖遠侯身上,她賭靖遠侯一定能從文宗帝那裏虎口奪食,搶出一道生天。
一只鴿子振著滿是雨水的羽翅飛過來,那潔白的鴿子在另一個世界象征著和平和希望,溫阮祈禱著,此刻這一只,也能為她帶來和平。
紀知遙取下鴿子腿上的信,看了溫阮一眼,緩緩展開。
溫阮一口氣提到嗓子眼,牙關輕闔,連心臟都似乎不會跳了。
老爹啊,女兒牛逼都吹出去了,你可得對得起你老狐狸的美名,千萬不能輸啊。
……
宮中。
對峙的一君一臣,誰都沒有退讓的跡象。
溫仲德要陛下收回殺溫家門客的命令,他只能寄希望於他兒子溫北川,能暫時拖住紀知遙一會兒,讓自己這裏有時間跟文宗帝繼續扯皮。
而文宗帝也想拖著時間,拖到那些人人頭落了地,甚至連溫北川也一並除了,拖到一只穿過雨水的信鴿落在宮內,太監會用玉盤托著一封帶血的密信,送到自己手邊,到那時,溫仲德在這裏再如何暴跳如雷,也無力回天。
照這個情形下去,他們起碼還要過個招的,才能決出勝負來。
但時間不等人啊。
人命等不起。
溫仲德看著桌上的那個茶盞,這茶盞出自寧州的名窯,那裏出的瓷器皆是名品珍器,可與商彝周鼎比貴。
這種小東西啊,工藝精湛,式樣秀美,就是一點不好,易碎,輕輕嗑一下就是一道口子,但碎時的那音兒很好聽,聲如鐘磬。
溫仲德擡頭看了一下外面的雨打芭蕉,記起當年也曾是與文宗帝坐在芭蕉葉下分過酒喝的。
更漏沙沙響,未時將過,申時將至。
文宗帝擡眉,輕笑。
溫仲德的手,慢慢伸向了桌上那茶盞。
正當他心念電轉的時候,太平殿外傳來了一聲通傳“皇後娘娘求見。”
文宗帝略顯詫異地看了靖遠侯一眼,靖遠侯也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