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那天漫天都是大雪,前一天的雪還沒有融化掉,接著又下起來鵝毛大雪,片片的雪花飄落,猶如天上掉下來正在翩翩起舞的天使。

江教授本來那天穿著一件新買的毛呢大衣,這件衣服還是入冬以後買回來唯一的一件衣服,花了他足足一個月的工資,三百九十塊錢,也是他人生中最貴的一件衣服,他平時愛惜的很,也舍不得穿,在家裏穿著怕坐在椅子上的時候背後會留下來引子,因此只有出門的時候穿著。

他想了想,把本來拿到手裏的大衣脫掉又放了下來,老派知識分子都是非常節約非常樸實的,他舍不得穿上一件這麽貴的衣服跟他一起走。

衣服很暖和,也很高档,讓這個出身不低的老派知識份子看上去格外的清秀。

還是留給兒子吧……

江教授是二十年代生人,年輕的時候家裏曾今是廣東一帶有名的鄉紳,家境富有,後來成為愛國商人,曾今資助過愛國運動,解放後富人都遭到了清算,他家裏情況並不是很嚴重,後來雖然下放到了江西,但是日子過得也不算特別清苦,方細妹本來還不願意同去江西,直到後來清算到了她,她算是去找江老尋求庇護,才同去江西的。

後來這事兒被她說出來變了味,竟然是她強烈要求去的江西,在那裏照顧了江老好幾年。

每次一說起這件事情來方細妹就義憤填膺,大罵江老不講道義沒有感情。

後來江教授懶得搭理她,專心做學術,這個時候方細妹也不知道從哪裏看出來的覺得江老在外面不老實,撕手稿的事情都搞了好幾回。

後來江老實在是受不了了,就跟她提過幾次分開過,並不是離婚。

方細妹的神經給刺激到,去院裏大哭大鬧,說江教授跟一個女學生產生感情,硬生生的把江教授的得意門生逼的沒臉在學校呆下去,江教授也被她氣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有段時間他腹痛的厲害,便去醫院查了一下,是肝癌,晚期,需要靜養。

但是哪裏能有安靜的日子過,一走進家門就是無休止的抱怨——房子、戶口、評職稱,甚至連老爺子經常在燈下寫字不幫忙擇菜也是罪過。

他只是活的太累了,從年輕的時候就知道一場思想並不在一條線上的婚姻會有多辛苦,但是因為責任,他並沒有像其他的知識分子一樣決絕的跟妻子離婚。

方細妹在院裏面哭訴自己在運動期間怎麽跟江教授不離不棄,如果跟他甘苦與共,而這個老頭子現在嫌棄她年紀大了就要離開她,顛倒黑白鬧的沒臉沒皮,江教授這麽一個愛面子的讀書人,什麽時候受過這種羞辱,老頭氣的當場就要暈過去。

直到去年江教授終於也不想跟她提分居亦或者離婚這档子事,專心到了自己的研究領域上面來。

上個月學校公布了這次轉戶口的計劃,方細妹就把眼睛放在轉戶口上面,然後就成了全家人的噩夢。

當然以她的立場不好跟學校提,但是江教授可以啊,他這麽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去跟學校提一提,戶口的名額不就落到他家裏了嗎?

“老江,你在院裏面是什麽地位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也別想糊弄我,你不去跟院長提,我就去自己提去,要是不給咱們名額,你也別給院裏面寫什麽勞什子的論文了,研究生也不要給帶了。”

“你有沒有聽我在講話,有沒有聽,看看你回來了能幹什麽,什麽幹不了,你倒是給我帶帶孩子指導指導暖暖的學習,她現在都這麽大了,還整天就知道玩,你知道嗎老唐那兩口子就是不安好心生怕咱們家比他們好了,暖暖今天去了他們家一趟你猜怎麽著,他們竟然給她看故事會,難怪我看她一回來就躲進屋子裏面不出來,老唐那兩口子真是黑了心肝的。”

“老唐有什麽了,整天在地裏跟土打交道的人,我就不相信他能有什麽過人的本事了,憑什麽給他評獎了,憑什麽你沒有憑到,我跟你說老唐的閨女都在京市買房子了,就這一點我都不服氣,老唐的閨女有什麽,鄉下來的女人而已,只會種個地,你倒是學學人家老唐,在院裏面運作運作,把紅梅的戶口給搞定啊,搞定了戶口一個月多二十塊錢呢,你到底有沒有聽我在講話!”

江教授把剛才那件拿到手裏的大衣再一次放了回去。

他真的很渴望安靜的生活,不想整天去找院裏面要資源要福利了,他一個老教授搞得跟什麽一樣了。

但是要江教授這種人去跟學校要名額,還不如要他去一頭撞到墻上,他拉不下這個臉,而且他認為自己一個老教授,為了兒媳婦一個月能漲二十塊錢工資,就去找學校要這麽珍貴的戶口名額,他可說不出口了。

就為了這事老兩口再一次爆發,出了撕手稿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