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季雪雁不是死人,也有羞恥心。

碰了一個釘子,當場下不來台,怎麽還敢再站到溫鈞面前去?

她悄無聲息地站遠一點,偷摸地擡手,聞了好幾遍袖口有沒有味道。

許是心理作用,漸漸得也覺得自己身上的脂粉味太濃。

怪不得溫鈞嫌棄。

溫鈞以前對她一見鐘情,誇她清麗出塵……想開,他喜歡的女子應該是不施脂粉的。

季雪雁臉色扭曲了一下,懊悔自己竟忘了這麽重要的事情。

季柳氏松了口氣,用感激的目光看向溫鈞,還好,還好他沒有失了分寸,被雪雁哄騙了。

不然,親生女兒搶了繼女的未婚夫,不用季老爺回來發火,她自己就能羞愧上吊!

可嘆雪雁這個孩子,被富貴迷花了眼,這些年性子越來越左。她不善言辭,怎麽都勸不住她。

季明瑞連喝幾口涼茶,解了渴,絲毫沒有察覺幾人之間的機鋒,放下杯子,擡頭看著季雪雁,得意道:“大姐,我以前就說你身上脂粉味太重,你還不信我。”

季雪雁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只是不敢得罪這個小霸王一樣的繼弟,勉強一笑,立刻找了個借口進屋換衣衫去了。

等她重整旗鼓再出來,溫鈞已經走了。

她恨恨跺腳,遺憾自己錯失這個良機。

季老爺不在家,季明珠也不在,好好一個可以單獨與溫鈞提升感情的機會,就這麽被自己浪費了。

季柳氏臉色不好看,拉她的手:“雪雁,你和我進屋,我有話要和你說。”

季雪雁知道季柳氏想說什麽,有些不耐,卻不敢頂撞季柳氏,應了聲,隨她一起進屋,心裏愈發煩躁。

……

另一邊,溫鈞也回到了家。

院子裏,溫薔不在,溫常氏正和宋媒婆商量著什麽。

溫鈞猜測八成是為了溫薔的親事,不然溫薔也不會躲進屋子裏。

他輕聲打了個招呼,沒有摻和,進了自己屋子。

進屋後,在窗前的書桌上坐下,翻開昨夜沒看完的書,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準備開始讀書。

今日是休沐日,先生布置了作業,讓他們背誦《論語》的裏仁篇,並做解釋,明日上課抽查。

私塾是老先生一手建立的,規矩極其嚴苛。

若是抽查三次不過,就要降到丁班去。

——甲乙丙丁四個班,各有不同。丁班是幼年班,教授《三字經》、《千字文》、這類啟蒙雷書籍;丙班稍強一些,需要通讀四書五經;只有甲乙二班才是私塾的重點。乙班需要領會聖人名言,加以熟悉貫通,而甲班則是學無可學,多作策論練筆,只等下場一試,參與院試。

甲班目前也不過五個人,代表這座私塾的最高知識。

溫鈞可不想去丁班,他的目標是甲班。

不過溫鈞雖然記憶力上佳,對這些之乎者也的古文卻沒有什麽了解,還得一點點誦讀,慢慢領會其中含義,所以沒有在季家久留,特意趕回來讀書。

說起來,這半個多月,他在私塾裏也是受益良多。

老先生並不是那等腐朽古板之人,雖然講究“書讀百遍其義自見”這句千古名言,對待詢問的學生卻還算寬和。

溫鈞有極個別不懂的地方去問他,他都能欣然解答,並稱贊溫鈞天賦好、進度快。

有良師,有益友,溫鈞也耐得下心去念書,這才能進度一日千裏,追上丙班的那些同窗。

“子曰:裏仁為美,擇不處仁,淹得知?”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子曰……”

溫鈞的朗朗讀書聲傳出,一邊誦讀一邊理解其中意思,若是有不懂的,才會停下來去思考。

而每當這個時候,溫鈞就迫切希望自己手上有一本現代印刷的《論語》做參考。

現代印刷的怕讀者看不懂,一個個字都標釋了含義,還有各種注解,注解加起來是正文字數的十幾倍幾十倍。而古代的《論語》,生怕浪費筆墨,通篇也才一萬來個字,其含義和思想全靠先生教導和學生領悟。

如此一來,但凡有人領悟出現了偏差,就掰都掰不回來。

這或許也是世家子弟和農家子學業上出現天壤之差的原因。

世家大族出生的弟子從小耳濡目染,對這些都能了解一二。可是對於出生貧寒,說話都用白話的人普通百姓來說,貿然去接觸一項幾乎等同於另一個世界的語言,真的太難了。

好在溫鈞也經受過現代課堂上文言文的轟炸,多少有些經驗。

吐槽了兩句,他靜下心來,再次投入到讀書中。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

……

院子裏,溫常氏坐在屋檐下,聽到耳邊傳來的讀書聲,不禁放輕了聲音,側耳傾聽,面上露出了喜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