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林縣近日傳開一個大消息。

身為縣城首富的季家,因為得罪了某位來自京城的大人物,破產了。

具體情況不得而知,只知道是季家那位驕縱莽撞的嫡女不懂事,去外祖家做客時言語無狀,惹惱了大人物的寵妾。寵妾回去後,吹了一句枕頭風,大人物便親自出馬,將那嫡女好好教訓了一頓,又問責季家。

季家升鬥小民,如何和高官權貴鬥?

為了保住性命,季家老爺當機立斷,將家裏的財產盡數送給了那位“寵妾”賠禮道歉。

十成家產去了九成半,又名聲在外,人人都知道季家嫡女得罪了大人物,不可交好,哪還有人敢在這個風頭上,繼續和季家來往?

於是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不過數月,季家就徹底破產了。

“唉,可惜季老爺一世英名,毀在這個女兒手上了。”

“哪裏可惜?純屬活該罷了。季二小姐的脾氣,還不是季老爺自己慣出來的。”

“王兄這話說得沒錯,季二小姐那個臭脾氣,得罪人是早晚的事,季家出事也是早晚的事。”

“正是,現在怨天尤人,早些年幹嘛去了?”

縣城裏知道這件事的人對此議論紛紛,有惋惜的,有看熱鬧的,有事不關己的,不過最多的,還是幸災樂禍的。

無他,還是季家這位嫡女以往的名聲就不怎麽好——

為人蠢笨,偏又心高氣傲,事事爭先,結果總是丟人。

眾人說起她來,絲毫沒有議論女兒家名聲的羞愧和不好意思,只覺得是個茶余飯後用來說笑的存在。

這不,一句話的功夫,大家的話題便從季家破產轉移到季二小姐身上,興致勃勃地指點起來,還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反倒是角落裏無意間聽完全部的少年面色漲紅,眼裏閃過一絲惱羞成怒,握緊拳頭,咬牙切齒,轉身朝著季家去了。

季家不遠,很快到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季家雖然敗落了,卻還是有一些家底留下,映襯著昔日的富貴。

季家大門前,站了一個門房。

少年看見門房,氣場就怯了。看著那座外表氣派的宅子,被熱血沖昏的頭腦猶如被人潑了一盆涼水,瞬間清醒,心裏打鼓不敢上前。

反倒是門房認出了他,一愣之後回過神,迎上來道:“溫鈞少爺,您怎麽來了?”

少年擰緊眉頭,虛張聲勢道:“我來拜訪季老爺。”

門房輕微地皺了皺眉,沒說什麽多余的話,迎著少年往裏走:“既如此,溫鈞少爺進去等一等吧,我這就去叫老爺。”

少年躊躇不敢動,心裏已經後悔來這裏,可死要面子,只能強撐著面子隨門房進了裏面。

這座大宅子,他已經許多年沒來了。

走進裏面,在廳堂裏等了等,不過一會兒,就有腳步聲傳來,少年鼓起勇氣擡頭一看,差點沒認出這人是誰。

“你……”

“賢侄,你怎麽來了?”對方出聲,打斷了少年的詢問。

熟悉的聲音,少年晃了晃神,認出了這是誰。

——這是季德安,季家老爺。

季家破產,季老爺這幾個月不知道經歷了什麽,整個人的外貌硬生生老了十歲,發須皆白,臉色滄桑,身上充滿了疲憊落魄的氣息。

唯有身上的衣服料子,能看出一點以前的富貴。

他疲倦地在上首落座,示意少年也坐,少年面色呐呐,老實坐下,一句話都不敢言。

季老爺不明所以,勉強一笑:“怎麽不說話?沒事的,賢侄有話但說無妨,季家雖然窮了,卻還有一些零碎銀子。”

他以為少年是來要錢的。

少年的父親是他好友,五年前過世,這五年來,都是季老爺養著他們母子。以前不用少年上門,他就派人將每季度的銀子早早地送了過去,這幾個月季家出了點事,他疏忽了這件事,沒想到少年會上門來。

季老爺想了想,問:“五兩銀子夠不夠?賢侄先拿錢回去,我想辦法籌一籌,回頭再叫人將剩下的銀子送去。”

少年一聽這話,面皮漲得通紅,新仇舊恨加起來,激動氣憤站起來道:“誰稀罕你的破錢!”

五兩銀子也好意思拿到他面前說,他父親活著的時候,溫家也算是書香之家,一本書籍就要十幾兩銀子。父親去了,季老爺每年打發叫花子般,一次只給二十兩銀子,已經很卑微。

現在還被季老爺拿五兩銀子羞辱,實在是……

實在是,欺人太甚!

少年咬牙切齒,報復性道:“我要退親!”

什麽?

季老爺愣住,像是不太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皺了皺眉,站起來問道:“賢侄,你方才說什麽?我年紀大了,沒太聽清。”

少年高擡下巴,拿出袖中早已準備好的退婚書,揚在空中,像是拿著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目露輕蔑道:“我說,我是來退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