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被困余生舊夢

我緩緩擡眸,面無表情地看著被鞭笞地體無完膚的傾扇,“何苦虐待自己?”

“我說什麽你都不會信,對麽?”

“嗯。就憑你給我下過孔雀膽之毒,就憑你妄想引誘容忌離間我與他的關系,我這輩子,都不會輕信你。所以,別再演了,放過自己不好嗎?”我看著一臉憔悴的傾扇,隨口勸著。

起初,我不明白她何以下那麽大的賭注,直接將自己的清白和安危盡數賭上。而今,觸及到她眸中的怨恨後,我終於明白了她的用意。

一來,她確實企盼著孤注一擲能換來自己想要的結果。

再者,她也需要這些苦痛和磨難讓她牢記這份艱辛,並以此堅定自己復仇的信念。

山魈們見不得傾扇渾身是血的狼狽樣兒,泣不成聲,哀嚎連天。

我被身後的鬼哭狼嚎擾得頭疼腦熱,正欲斬斷纏在傾扇腳踝處的藤蔓,不料洞穴中飛來一記彎刀,快我一步利索地斬斷了傾扇腳踝處的藤蔓,並使她不偏不倚地朝容忌懷中撲去。

恍然間,布爾手執長鞭氣勢洶洶地從混元洞中走出。

他似是失了心智,直接無視了做防禦姿態的我,揮著手中長鞭,朝著被容忌推向一旁的傾扇抽去。

我趁機撚了道蛛網,原想將布爾和傾扇一並籠於蛛網之中,不料傾扇似有察覺,扭著腰肢往容忌身上一歪,成功地躲過了半人寬的流質蛛網。

該死!

我寧可傾扇和布爾一道入夢,也不願單獨面對詭譎多變的布爾。

不過話說回來,夢境之中鮮少有人會是我的對手,即便布爾詭計多端,我也有法子將他打得滿地找牙。

撥開夢境迷霧,饕餮、梼杌、混沌、窮奇四兇獸分立四角,虎視眈眈地盯著立於林子中央,手無寸鐵的我。

我暗淬了一口,從未料到布爾夢境之中還會有兇獸出沒,速速掏出弱水披風,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在我看來,四兇獸同外強中幹的紙老虎沒什麽兩樣。不過,我也不願主動招惹它們,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還沒閑到觀瞻兇獸耍猴戲的地步。

“救命,救命!”

身後,突然傳來四道驚恐至極的呼救聲。

我遽然回頭,只見布爾微敞著翠色馬褂,手中分別拽著四股麻繩。

麻繩的另一端,為四位驚慌失措淚流不止的閨閣少女。

布爾站定在四兇獸中央,吊兒郎當地吹著口哨,旋即將手中麻繩隨手一扔,兀自飛上樹梢,觀瞻著兇獸逐人、食人的血腥畫面。

我委實聽不得少女淒厲的呼救聲,匆匆撇過頭不敢直視尤為血腥的殺戮場面。

林中的動靜聽得我心驚肉跳,不過我的神智卻愈發清醒。

倘若夢中一切皆屬實,那麽圈養兇獸之人以及授意窮奇刨帝陵之人,便會是布爾。甚至於,連傾扇都有可能如她自己所說那般,因斬殺兇獸,被布爾脅迫。

不對。

布爾他不過是一只得道成仙的靈鷸鳥,他絕不可能有如此大的殺機,也絕不可能煞費苦心布了一場對他而言毫無利益的局。

唯一的可能,便是布爾或是有心人事先刻意隱藏了布爾的真實夢境。

思及此,我收起了弱水披風,指尖再結蛛網,瞬移至布爾身後,將他再度籠於夢境之中。

這一層夢境,又叫夢中夢。

擡手撥開夢境迷霧,我竟回到了數萬年前布爾被故是半夜撫琴嚇暈,繼而受凍而死的那一天。

布爾魂魄離體,飄飄然飛出了窗外,在數九寒天裏,哆嗦著身子溯流而上。

他的肉身才剛剛涼透,因而他的魂魄亦十分微弱,不止受不得長時間的日曬雨淋,連偶有的料峭寒風,也是經受不住的。

不幸的是,布爾魂魄所處之地,寒風料峭,沒兩下就將布爾的魂魄吹得幾近四分五裂。

“可憐的小東西,魂聚!”

就在布爾即將魂飛魄散之際,傾扇懷揣著一只靈鷸鳥踏雲而來。

她隨手救了布爾一命,並將布爾的魂魄鎖於靈鷸鳥身上,“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你陽壽未盡卻命喪黃泉,本是禍端。不過,從今往後,你便可寄存於靈鷸鳥身上,不日便可得道成仙,是為轉機。”

布爾縮在傾扇懷中,深深地看著面帶淺笑,如暖陽般溫暖的傾扇。

夢境一轉,只見藥仙帶領著黎民百姓,振臂高喝,將面覆輕紗的傾扇逼上了絕路。

此時的布爾,已有數十年道行。

他著急忙慌地以叼著傾扇的鞋履,試圖以自身微薄的靈力將傾扇從萬丈懸崖下拽上來。

然,直到他耗盡周身修為,亦未能救回傾扇。

蚍蜉撼樹談何易?

全天下的人要傾扇死,布爾僅僅只是一只小小的靈鷸鳥,***力挽狂瀾的神力?

萬民退卻,布爾獨立懸崖峭壁,久久地凝視著腳下的深淵,直至黑夜將它的哀傷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