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一更

克羅夫特沒有帶安黛爾回約阿府,雖說約阿府也算是繁華,但到底太過邊遠和混亂,並不存在能夠醫治安黛爾的人。但是他也沒有直接帶她去首府阿爾科隆,甚至沒有去找任何醫生。

他從門後一步踏出,便直接踩進了皚皚的白雪中。

肆虐的寒風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如泣如訴,放眼望去,四野俱是一片白茫茫,厚厚的白雪覆蓋了整片天地,空氣潔凈,入肺卻因為太過冷冽而有了幾乎撕裂的感覺,舉目望去,雲層低垂,天藍如夢,峭壁懸崖,巍峨山野,孤寂空曠。

這裏甚至一株植物都沒有。

克羅夫特站立的地方已經能夠俯瞰群峰了,群峰之間有一條如白練一般的河流蜿蜒而過,目之所及的遠處,河流還是碧綠的,越是靠近雪山,色彩就越是像是褪色一樣流走,最後只剩下了世間最純凈的色彩。

那是巴蘭亞河,整個聯邦的母親河,而克羅夫特所在之處,便是巴蘭亞河的源頭,群山之巔,在所有聯邦人心中最神聖而不容玷汙的巴蘭亞雪峰。

群山的山峰他都可以看到,但是對於他所置身於的這座雪峰來說,他還有很長的距離需要攀爬。

雪如刀一般吹過,克羅夫特的周圍展開了一個結界,抵禦了這些宛如從地獄刮過來的寒風,然後,他抱著依然處於昏迷的安黛爾,一腳深一腳淺地繼續向上走去。

懷裏的少女身軀滾燙,臉上也有著不太正常的紅暈,眉頭緊蹙,很顯然是一副生病了的樣子。克羅夫特抱著安黛爾的雙手上不斷地凝出治療魔法,但是每一個魔法咒語打入她體內後,都如同水入大海一般毫無反應,她的狀況明顯也沒有任何好轉。

克羅夫特不知道安黛爾身上以前發生過什麽,但是看到她毫無懼色地去觸碰那些被小隊的人視若毒藥的深淵霧氣的樣子,很顯然,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深淵霧氣了。

換句話說,她不是第一次接觸到瘟疫之痕,甚至不是第一次吸收這些霧氣。

他不太明白為什麽會有人可以吸收這些霧氣,但是大千世界,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只是安黛爾現在的這個樣子,顯然是收到了來自瘟疫之痕的反噬。

——他暫且還不知道安黛爾純無魔法體質的問題,只以為這是來自神祗的反噬,所以治療魔法才沒有用。

所有聯邦人都知道,巴蘭亞雪峰之巔,是靈巫的住所。這裏禁空,禁空間法術,禁傳送,想要求醫的人,只能從克羅夫特剛才的位置開始,一步步地走上去。

沒有人會違背這件事,因為靈巫不是簡簡單單的巫師,而是神祗,是聯邦所有藥師所信奉的神祗。克羅夫特之所以直接帶著安黛爾來到這裏,就是因為他認為來自神祗的傷害,只有另外一位神祗才有辦法解決。

越往上走,雪越厚,空氣越是稀薄。

克羅夫特停住了腳步,低頭看了一眼腳下。

他雖然用結界隔開了寒風,卻不能使用浮空術讓自己可以走在雪面之上,他當然有能力將整個山峰的雪都移平,但是他不能,那是對靈巫的不尊,他不想因為惹怒一位神祗而耽誤治療的事情,所以他的整個腳到膝蓋都埋在了雪中。

大魔導師的身體雖然無法與騎士相比,但是也早已寒暑不懼,只是雪水混著冰冷傳來,還是讓他感覺到了不適。

克羅夫特皺了皺眉,還是沒有用除塵咒。

懷中的少女呼吸逐漸變得急促,結界可以隔絕寒風,卻無法制造空氣。

他已經走了不知道多久,但是他距離山巔的距離似乎沒有變過,還是那麽遙遠,仿佛與天同齊。

但是克羅夫特沒有放棄,他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沒有一絲不耐煩或是想要放棄的意思,繼續沉默地向前走去。

晝夜交替,晨昏顛倒,安黛爾沒有蘇醒的跡象,甚至連長發的末梢都出現了幹枯的跡象,她原本如皎月的面頰上泛起了一絲黑色,嘴唇也不復最初的嬌嫩,變成了枯萎的深紫色。

山巔還沒有到。

克羅夫特覺得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

但是對靈巫的尊敬,是整個聯邦的立國之本,靈巫掌控著這片大陸的健康,一旦那些其他神祗們進入暴走亦或是肆虐期,經常會造成非常大的傷亡和人員損失,傷亡之後滿地餓殍,各種各樣的病痛悄然而起,如果不是信仰靈巫的醫師們出手,只是靠魔法師們普通的治療魔法,是遠遠不夠的。

他知道自己攀登不上去,不是自己不夠努力,也不是這一天一夜行走的距離不夠,而是靈巫不讓他上去。

他的白袍不復之前的純粹和漂亮,頭發也被汗水打濕,黑發垂下來,貼在額前,顯得格外狼狽。

這樣長的時間之後,他體內的魔法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更何況,除了抵禦這裏的寒風之外,他還在不斷地給安黛爾身上扔復蘇類魔法,即使沒有用,他也沒有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