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旌晃動(第2/2頁)
他的聲音始終清冷平淡,不見波瀾,謝桃沒有辦法隔著手機,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
或許,他根本就沒有任何變化。
“然後?”謝桃呆了一下,反應了好一會兒,像是沒有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反應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還有什麽然後?”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像是有點氣鼓鼓的,“我要把你拉黑!”
“再也不跟你說話了……”
“你說話本來就很氣人,我再也不想受你的氣了!”
“還有你那袋金子,誰要你的東西?”
“你不要以為你有多好,我覺得我當時,肯定,肯定是醉糊塗了……你沒放心上,我還沒往心裏擱呢。”
“反正,”
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最後她動了動嘴唇,眼圈兒裏又憋著淚花,她說,“你就當我,沒說過那些話好了……”
聽著女孩兒稍稍哽咽的聲音,聽著她斷斷續續地說了那麽多“貶低”他的話,他的眉眼,卻莫名的越來越柔和。
如同終年不化的冰雪,終於有了幾分融化的跡象。
在聽到她說的這些話時,他胸腔裏的那顆心便好似是被什麽蟄了一下似的。
不曾動過心嗎?
衛韞以為,自己理應是從來都不曾動過心的。
但此刻他內心裏難言的情緒卻始終令他無法平靜。
他以為自己足夠清醒,以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實則,或許從他對這個小姑娘生出惻隱之心時,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同整個郢都的貴女全截然不同,衛韞從未遇見過如她這般的姑娘。
話癆,多事,且不知矜持,不講禮數,還貪嘴。
但同時,她卻也是一個為了朋友,敢付出所有,且不求絲毫回報的姑娘。
在她與人發生爭端,險些沒了性命的那時候,衛韞記得自己曾問過她,怕麽?
她只是答:“我沒想過那麽多。”
在和她的來往之間,衛韞很清楚,她實則是一個膽子很小的姑娘,對於他人來講,她從來都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樣。
但也偏偏是她,讓衛韞見識了她出人意料的勇敢。
衛韞並不知道她的那個世界究竟遵循著怎樣不同於他的世界的所謂規則,但他也察覺到,似乎在她的那個世界裏,對女子是沒有太多束縛的。
當他知曉她似乎過得很拮據的時候,從她的字裏行間,他大抵也清楚了她為了生活而付出的所有努力。
衛韞也曾顛沛流離十年之久,見慣世態炎涼,世間醜惡,他也很清楚,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到底有多麽的不易。
同他一樣,她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衛韞幾乎從未聽她提起過家人。
她從不依附任何人,也從來不肯接受過多的饋贈,她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堅韌。
於是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漸漸地,也變得可以容忍她的話癆,甚至於還會為了她的一時口腹之欲,便將齊明煦的廚子要到了國師府。
這便已經很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即便是早有察覺,但他卻總是刻意回避。
後來與她失去聯系的這些天,他也不可抑制地想了許多。
而有些事,終究不是他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但像是一個身在無盡永夜裏行走了太久的過客,有那麽一瞬,他竟也開始憧憬起那一片天光水色。
於是當初瞬息間的惻隱之心,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竟漸漸的有了變化。
“可我聽見了。”
他的聲音落入星盤,清晰地傳至她的耳畔。
就在這樣漆黑的深夜,就在四周無盡的寂靜之間,這位好似從來都冷靜無波的年輕公子,竟也會因為一時的沖動而脫口而出。
下一瞬,他整個人呆立在書案前,臨著重重燈火,臨著窗欞外拂來的夜風陣陣,他垂眼時,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
指節忽然收緊,那支毛筆被他在頃刻間硬生生地折斷,落在書案上時,濺起石硯裏的濃深墨色,沾染在案上的信紙上,留下了星星點點的痕跡。
“親口說出的話,怎可輕易收回?”
當他清冷的嗓音傳來,落在謝桃的耳畔的時候,她握著手機,整個人都呆愣了。
“謝桃。”
在昏暗的房間,她坐在玻璃窗前的書桌邊,聽見他那樣清晰地喚了她的名字。
她呆呆地坐在那兒。
那一瞬,她呼吸凝滯,忽然的心旌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