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3頁)

扈夫人說得聲情並茂,邊說邊掉眼淚,外頭不知道的人看了,大約真以為她是個菩薩似的嫡母吧。

她願意唱大戲,清圓自然也要跟著演,便好言寬慰著:“太太別哭了,我這不是好端端的麽!您瞧,我連一塊皮都不曾磕破,也不知是我娘在天之靈保佑的,還是那些強盜太不經事了。橫豎那夥賊人都被抓進了殿前司,如今正嚴加拷問呢,早晚會查出他們是叫誰買通,受了誰的指使,到時總會給咱們一個交代。”她嘴裏說著,輕輕從扈夫人手下掙了出來,一雙眼睛便那樣望住她,高深地笑了笑,“我料著強盜辦事前也曾打聽過的,知道我是節度使家的女兒。太太想,他們明知我是節使府的家眷都敢動,若不是有恃無恐,就是知道我出身低微,便於欺淩。倘或這件事出在二姐姐身上,會怎麽樣呢?恐怕早就調動府衙的守軍,一舉端了他們的賊窩了。”

扈夫人何嘗聽不出她話裏的機鋒,大家都不是蠢人,其實早就心知肚明了,如今不過場面上應付而已。她拿清如出來比,實在沒意思得很,閻王要誰去死,還能轉嫁到別人身上不成!扈夫人掖了淚眼道:“你們姊妹除了清如,都不是我生的,可我待你們的心是一樣的。你年紀小,不知道裏頭門道,府衙守軍是公中人,咱們私下調動不得。莫說你,就算真是你二姐姐遇上,咱們也沒法兒。好在你平安回來了,這是不幸中之大幸,回頭好好調理兩日,壓壓驚。我知道你這程子為你姨娘的事辛苦,再加上昨兒那一出,縱是個鐵打的人,只怕也受不住。”

所以這就是女人的世界啊,明槍暗箭,你來我往,很多話你不聽仔細,很難摸清裏頭門道。大家子一般都是這樣,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只是尋常人家鬧脾氣至多斷絕了來往,謝家不留神就有性命之憂。好在清圓自己能應付,沈潤便將全副心思都用到了謝老太太身上。

花廳裏四角燃燈,燈罩子用了白底的琉璃,照出來的光是淡淡的天水色,不顯得那麽燥熱。老太太萬分客氣地請指揮使上座,沈潤推辭不得,便大方坐了下來。

起先的時喜時悲,到這刻應當都宣泄得差不多了,沈潤比手請老太太安坐,沉聲道:“沈某正巧經手了這個案子,少不得向老太君稟告始末與進展。如今瞧這個案子,似乎並不像尋常劫財,人犯知道四姑娘的來歷,若是為錢財,也不會選在四姑娘上寺廟操辦法事的時候動手。若是為了劫色……一夥強梁為搶一個姑娘大動幹戈,似乎不上算。況且四姑娘小小年紀,還看不出美醜來,幽州城裏比她美艷的女人多得是,強盜倘或是看中了四姑娘的美色……”他輕飄飄乜了清圓一眼,然後緩緩搖頭,“也不至於這樣沒有眼界。既不劫財,又不劫色,那麽老太君就要想想,可是謝家與誰結了仇怨,有人潛心要報復謝家,先在四姑娘身上動了刀。”

謝老太太沉吟了良久,“我們謝家一向與人為善,從來和人沒有什麽仇怨……”一面說,一面瞧了他一眼,心道這沈指揮使到底是老油子,要說最大的仇家,還有別人麽,可不就是上回經他授意扳倒的付春山!不過付家從上到下被殿前司收拾得妥妥帖帖,縱然有漏網之魚,這刻保命都來不及,還有那心思報復謝家麽?想了又想,還是搖頭,“咱們幾十年不曾回幽州了,若說樹敵,是斷乎沒有的。”

沈潤哦了聲,復看看對他那句刻意貶低的話很是不服的姑娘,她氣憤的模樣竟可愛得難以言說。他頓時心情大好,夷然道:“既然不是針對謝家,難道是有人刻意針對四姑娘麽?我料應當不會吧,一個深閨裏的姑娘,哪裏能得罪誰呢。沈某與四姑娘打過兩回交道,看四姑娘守禮得很,不像那種會招人恨的性子。”

這話說得可算很有學問了,層層遞進,欲揚先抑,輕描淡寫兩句,就將那把暗火引到了扈夫人身上。

闔家哪個不知道,打從四丫頭回來,扈夫人那裏就從未討著好。這位當家主母的心胸啊,可說比針鼻兒還小,容得下家裏吃閑飯的家生子兒奴才,容不下一個認祖歸宗的庶女。加上前幾日清如因玉佩的事吃了清圓的暗虧,焉知不是扈夫人一不做二不休,暗暗使人除掉清圓?

於是在場眾人的視線有意無意往扈夫人身上瞄,但那位主母沉穩得很,那巋然不動的氣勢,只怕是把人證送到她面前,她也不會低頭認罪。

沈潤輕牽了牽唇角,見衣袍上不知何時落了一點白色的絮,擡指一拂,把它撣開了,垂眼曼聲道:“請老太君放心,只要那夥強人還在我殿前司,我就有法子從他們身上深挖下去,挖出那個幕後主謀來。沈潤這人有個毛病,破不了的案子,時刻都壓在心上,一日沒有拿住真兇,殿前司便一日關注四姑娘安危。四姑娘是這起案子的人證,若有需要,沈潤隨時會傳召她入衙門問話,也請老太君幫我個忙,保四姑娘在案子破獲前全須全尾。倘或再有什麽閃失,那沈某便有道理懷疑,是謝家府上出了內鬼,屆時那夥強盜犯下別的事,也要一並算謝家一份,這麽一來,謝家百年大族的體面可就保不成了。”結結實實恫嚇了一番後,他又換了個笑模樣,“老太君應當聽說過殿前司的手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