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2/3頁)

她含笑,極慢極慢地搖頭,“殿帥才剛還說的,從來不為任何人事白費手腳,千萬不要壞了這個好規矩。既然那些黑衣人審不出頭緒來,明日就讓我回幽州吧。我徹夜不歸,想必已經驚動了家裏人,殿前司救下我,也足以讓扈夫人提防了,明天回去,時候恰好。”

沈潤卻說不急,“你在殿前司呆得越久,就越說明這個案子受重視,也許扈夫人會自亂了陣腳也未可知啊。”他說罷朝外看了眼,“子時已過了,四姑娘餓不餓?”

清圓才想起來,上頓還是碧痕寺中晌的素餐,那些膳食做得粗鄙,她只略略用過兩口就打發了一頓,到現在六個時辰過去了,不提還好,一提就饑腸轆轆起來。

可是作為一個端莊的閨秀,即便再餓,也要守住那份矜持,於是搖頭說不餓。

結果事實總會在猝不及防的時候捶打你,她剛應完,肚子就發出哀嚎,並且在這靜謐的夜,這森嚴的大殿上,嚎得格外響亮。

清圓愣住了,頓時覺得丟臉透頂,沈潤回過身來,明知故問式的嗯了聲,“四姑娘剛才說什麽?”

她慘然低下頭,擡起兩手,絕望地捂住了臉。

耳邊傳來他清朗的笑,“四姑娘的肚子果然比嘴誠實多了。”

於是命人傳吃的來,夜半沒有什麽豐盛的吃食,一碗米粥,一個饅頭,還有一碟醬菜,一人面前各有一份,沈潤舉箸指了指,“四姑娘吃慣了山珍海味,嘗一嘗殿前司的夥食吧。今晚暫且將就,明日我再給你預備好吃的。”

軍中的歲月就是如此,即便到了他這樣的品階也不常開小灶,和諸班直同吃一口鍋裏的飯,一則是怕麻煩,二則可讓人歸心。

從一個人吃飯的樣子,大抵能看出這人身受的教養。沈家是文臣人家,沈潤兄弟雖有十年負罪投身軍營,但自小的規矩早就融入血液裏,舉手投足仍有文人風貌。清圓暗暗覷了他一眼,他吃飯時絕沒有半點聲響,就算最後擱下筷子都是極輕極輕的。他吃得略快,清圓吃得慢些,他吃完並不擡眼看她,只是把托盤放到一旁,自己隨意抽了公文來看。待她吃完了,方揚聲叫人進來收拾,這點倒是極好的,不像那些一心求成的,時刻虎視眈眈,不讓人有半刻喘息的機會。

一時飯罷了,上首的人笑了笑,“四姑娘吃過了我殿前司的飯,也算半個自己人了,在沈某面前不必拘束。”

清圓端端坐著,微欠了欠身,“不過是在殿前司做了一回客,多謝殿帥款待。”

看來吃了人的也不嘴軟啊,沈潤無奈地撫了撫前額,再要和她分辯,忽然聽見殿外傳來班直的通稟,縱貫了整個深宏的殿宇,揚聲道:“稟殿帥,拷問出了接頭的上家,是否即刻將嫌犯緝拿歸案,請殿帥示下。”

沈潤站起身,從案後走了出來,淡淡吩咐她,“我上牢裏看看,那地方臟得很,四姑娘就在殿中等我吧。”說罷疾步往外去了。

偌大的殿宇又清冷下來,只剩清圓一個人,她想去找抱弦她們,又不知道人被送去了哪裏,只得獨自在原地枯等。

也許能問出些頭緒來,至少有了進展,不讓那個小廝枉死。以前是她眼界太窄了,滿以為內宅爭鬥就算拳拳到肉,也不至於這樣手起刀落血濺五步,可事實證明到了極致,與沙場無異。扈夫人是當真想要她的命,如果早知今日,當初就不會讓她母親有離開謝家的機會。如今細思量,不由後怕,要是沒有沈潤的多管閑事,自己能不能活到現在,還未可知呢。

清圓撐著腦袋,茫然看向窗外,這殿前司頗有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意味,因此窗外一片弦月孤零零掛著,看上去淒涼得厲害。高墻外的梆子又敲過來,已經醜正了,這長夜變得有些難熬。她攤開手盤算著,還有一個半時辰,天也該亮了……

沈潤回來的時候,發現她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燈樹上的燭火燃燒著,跳動著,映照她的側臉,若說她清醒的時候還在努力裝得成熟持重,那麽睡著的時候不設防,天真的孩子氣便漫溢出來了。

他很少有這樣仔細打量一個人的閑暇,從她的眉眼到輪廓,細看一遍便加深一點印象。其實到現在為止,說愛是談不上的,充其量可以歸納為喜歡。她是個聰慧的姑娘,敢想敢為,比他見過的任何女人都大膽。十五歲,剛及笄的年紀,有些手段還略顯稚嫩,需要人扶持一把,等再過兩年手段老辣了,撐起門戶定是遊刃有余。

得了一盆花,要以最輕柔的手段呵護它,等它略茁壯些,才好從盆裏移植進庭院。他有足夠的耐心看顧,風雨來了替她遮一遮,烈日來了替她擋一擋,有了他的介入,她接下來的路可以走得不必那麽坎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