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2/3頁)

扈夫人眼見吃了暗虧,卻又聲張不得,心裏也窩火。只是連老太太都表了態,她這個做嫡母的發難,愈發讓人覺得沒個當家主母的氣度。說不得怨不得,只好盡力平息,便瞪了清如一眼道:“你妹妹原沒有錯處,你讓祖母管教她什麽?倒是你,我瞧你平常穩妥得很,到了場面上竟這樣上不得台盤。”見她梗著脖子,一副不受教的樣子,愈發惱了,呵斥道,“還戳在這裏做什麽,說錯了你不成?還不給我進去!”

清如跺了跺腳,氣急敗壞邁進了門檻,清圓怯怯道:“太太別生氣,這事委實是我欠考慮了。”

不想扈夫人笑了笑道:“你沒有欠考慮,我看你考慮得很周全。不過爺們兒送的東西,本不該收的,你也十四了,要知道避嫌才好。”如此大節上過得去的敲打,任誰也不能挑眼,復對老太太道,“今兒操勞了一整天,母親快進去歇著吧,可別為孩子們的小事傷了神。”

於是一家子都進了門,抱弦攙著清圓往回走,細雨打在傘面上,身前一盞風燈幽幽,照著腳下光滑的青石板,倒映出一團橘黃色的亮。

“只怕太太自此就要盯上姑娘了。”抱弦說,轉頭瞧瞧她,她側臉堅定,並沒有半點憂心的模樣。

“自我回謝家那日起,她不就盯上我了麽。”清圓望著遠處檐下的燈籠,喃喃說,“早前克扣用度,將來婚事上必要作梗,這些都是難逃的。橫豎躲不掉,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原本清如要是不處處刁難,我同太太之間的恩怨與她無關,可如今你也瞧見了,太太面上還知道周全,她卻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常叫人下不得台。”

抱弦點頭,“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二姑娘驕縱慣了,別說姑娘,就是咱們做下人的,也聽不得她那些難聽話。不過今兒我倒挺歡喜的……”她話說半句,沖清圓眨了眨眼睛。

清圓不解,“你歡喜什麽?”

抱弦道:“丹陽侯家的公子呀,心裏十成是有了姑娘。這樣多好,姑娘從小沒母親,雖說陳家二老待你好,到底沒有那麽親厚。我幹娘以前常說,人一輩子分兩截,做姑娘時好賴不過短短十幾年,只有嫁的姑爺好了,那才算有福之人。姑娘如今姻緣來了,小侯爺是皇親國戚,升州多少貴女都以嫁進丹陽侯家為榮。這麽好的機會,姑娘萬要把握住,既到了這步田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吧。”

清圓聽了不做聲,這句話像碾子一樣,在心上滾了一遍又一遍。若說把握,十四歲的年紀懂什麽情情愛愛,只覺得這樣東西有人搶,必定就是好的。

她散漫下來,倚著抱弦的肩頭道:“這話咱們私下說說便罷了,院裏也不要同別人提起。”

抱弦道是,但神情茫然,似在斟酌她話裏的用意。

清圓嘆了口氣道:“咱們院子裏也有太太的人,前陣子那封信的事她未必不懷疑咱們,只不過不敢拿把柄,暫且將就著。”

抱弦是聰明人,略定定神,便知道是誰了,“姑娘說的可是小喜?”

那丫頭的老子娘管著府裏車轎,這份差事又是太太院子裏徐嬤嬤牽頭的,七拐八拐的交情,總說得上話。

抱弦見清圓點頭,又道:“那想個法子,把她調到下房當差去吧,留在跟前萬一有個疏忽,豈不成了心腹大患?”

清圓說不必,“留著她自有用處。”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可親的微笑,這樣的樣貌秉性,外人看來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罷了。

主仆倆慢慢走在夾道裏,走了一程子,她忽然問抱弦:“你可覺得我太工於心計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有時候很害怕,怕將來自己像個怪物似的,一輩子活在恨裏。”

抱弦比她大兩歲,性子沉穩細膩,也善於開解人,笑道:“姑娘怎麽這麽想!倘或我遇上姑娘遇上的那些事,只怕比姑娘更計較。那些指手畫腳的全是局外人,局外人說話不中聽,可以不必理睬。姑娘也別著急,等日後嫁個好人,當上了別府的主子奶奶,誰還願意活在恨裏?”

這麽說未來可期啊,就像越往前,離燈籠照耀的光帶越近,人生也是如此。壞到極處壞無可壞,剩下的便都是好了。

——

今夜雨打青苔,簌簌下了一夜,第二天起來,只聽檐下的涵洞裏響起淙淙的流水聲,閉上眼睛側耳,恍惚有身在山林的錯覺。

陶嬤嬤進來送新摘的枸杞芽兒,說既可炒著吃,也可晾幹泡茶。清圓偏身來看,笸籮裏的嫩芽青綠可愛,便捏起一片嘗了嘗,笑道:“果然有些甜絲絲的。”

陶嬤嬤道:“這是頭一批冒尖的,雨後最是嫩,我起了個清早,只摘了這些,明兒再摘的,成色就大不如這個了。”說罷嗓門矮下來,左右看了看又說,“太太今兒原想邀知州夫人上奇香館去的,誰知派出去的人回來稟報,說知州夫人今兒有客,抽不出身來,姑娘道那個客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