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2頁)

抱弦懂她的心思,便也不再說什麽了,偏頭穿過支摘窗看外面的院子,雨勢好像小了些,到處彌漫著蒙蒙的雨霧。這樣天氣,院裏人又少,愈發顯得淡月軒淒涼冷清。

“好歹想法子,再要幾個人過來。”抱弦擦著桌沿道,“別的姑娘院子裏大小丫頭加上婆子,總有十來個,咱們這裏不說旁的,添兩個粗使的也好。”

清圓心裏有成算,慢悠悠道:“不急,早晚短不了咱們的。”頓了頓復問,“我讓你打聽的人,打聽到沒有?”

抱弦哦了聲,“才剛夏嬤嬤托春台傳話進來,說當年伺候姨娘的人都發往各處了,如今只有一個婆子在下房做雜役。”

清圓點了點頭,新人究竟不如老人好使,都已經被欺負進了下房,可見這些年並沒有人把她放在眼裏。想轍把那婆子弄進來,侍奉過她母親的,興許能從她口中探聽到些什麽。

“你再托人仔細留意,看看這程子她接觸過些什麽人……”

這頭正吩咐,隱約聽見外頭有人說話,便頓住了口。挑簾望過去,一個小丫頭子站在門上,春台問:“幹什麽來了?”

小丫頭說:“請姐姐通傳四姑娘,老太太請四姑娘過前邊兒去呢。”

春台哦了聲,小丫頭子傳完了話,轉身要走,她又出聲叫回來,“是單請我們姑娘,還是四位姑娘一塊兒請了?”

小丫頭說:“都讓過去呢,姐姐快著點兒吧,晚了倒不好。”

春台很快進來了,興興頭頭取梳篦給清圓梳頭換衣裳,一面道:“老太太總算想起讓姑娘見客了,咱們好好打扮起來,也叫外頭人看看咱們姑娘的氣派。”

下人自然盼主子好,主子好了奴才方得臉,但對於清圓來說,這並不算什麽好事。因為過去了也是陪襯,恐怕還少不得惹一身事端。

不過既然叫了,不去是不成的。春台往她頭上插步搖,她重又摘下來,挑了支鎏金點翠小金魚簪子,戴在發間也不過隱約的一點點綴,算是收拾過,足夠了。

從淡月軒到宴客的前院,須穿過一條狹長的通道,橫塘的建築馬頭墻一片連著一片,從墻上開出簡單的門來,初看通道裏一個人也沒有,保不定中途忽然與誰狹路相逢。

今天就是,正走到半路上,前邊隨墻門便開了,一個削肩長項,穿雲雁錦衣的身影款款出來,身邊伴著瘦長的丫頭,高高擎著傘的模樣,簡直像在給皇帝打華蓋。

到底碰上了,總要打一打招呼,清圓叫了聲二姐姐,但她的客氣並未換來禮遇。

謝家加上清圓,共有三子四女。長子正則和次女清如是扈夫人所出,三女清容的生母被毒殺後,養在了扈夫人處。蓮姨娘生了長女清和,剩下的次子正倫和三子正鈞都是梅姨娘帳下。三路人馬在這大宅裏各自為政,唯有清圓是單槍匹馬。初來謝家的時候,眾人都像看只可憐的貓狗一樣看待她,畢竟她母親因妒殺了人,謝家這樣門楣,能容下一個毒婦所生的孩子,完全是上頭老太太和老爺夫人慈悲罷了。

清如作為嫡女,打心眼裏地瞧不起清圓,裏頭自然不乏女孩子互比相貌,落了下乘後的不甘。她瞧清圓的眼神,從來都帶著睥睨,頭昂得很高,拿尖尖的下巴對準她,習慣性地嗤鼻一哼,“怎麽,你也上前頭去?”

清圓懂得做小伏低,細聲說是,“先頭有人過我院子傳話來著,可巧路上碰見了二姐姐。”

清如聽不慣她那種甜糯的聲口,天生就是做妾的料。於是又冷笑,別開臉道:“我要是你,倒情願稱病不去。畢竟拋頭露面的,見了人也尷尬。倘或知州夫人問起來,只怕老太太為難,不好作答。”

她說完,轉身便往南去,她身邊的綠綴受她示意,猛地將傘面傾斜過來撞開了抱弦,傘頂的雨匯聚在一根傘骨上,湯湯澆了清圓一身。

抱弦一看急起來,跺著腳要找綠綴理論,“噯,你……”

清圓說算了,低頭看,身上新芽色的緞子被水一浸,打濕的地方逐漸暈染開,顏色深沉,和幹爽處不一樣。

抱弦大嘆一口氣,銜著恨匆匆道:“這模樣怕是不好見人,回去重換一件吧,腳下快些興許來得及。”

清圓搖了搖頭,“就這樣去。”

抱弦遲疑了下,“捂在身上,回頭病了可怎麽好?這兩日接連下雨,天又涼回去了。”

清圓擡手,在肩頭的水漬上摸了摸,笑道:“病了倒好,只怕病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