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回生二回熟,這都第三次了,盛卿卿幾乎是被嬤嬤攆著從院子裏出去時,也沒上次那般緊張,只是步伐加快了些。

——前腳她才剛聽說三皇子來見孟老夫人,怎麽後腳就成了孟珩,還犯病了?

等到了前廳,嬤嬤擦了把汗,低聲道,“表姑娘,您進去看看吧。”

盛卿卿應了聲,入門時瞧見裏頭人還不少。

孟老夫人還坐在上頭,孟大夫人顯然剛剛趕到,就站在門口不遠的地方。

三皇子暈倒在椅子裏不省人事,孟珩站在椅子旁邊,而他手下的那壯漢將軍則離他三五步遠,滿頭大汗。

盛卿卿跨進門時,除了三皇子之外的人幾乎都瞬時將視線投向了她。

饒是盛卿卿平日淡定,也覺得自己面皮上被這許多人的注視聚焦得微微一灼,“外祖母。”

孟老夫人握著鷹頭拐杖低低嗯了一聲,又看了孟珩一眼,灰白的眉緊緊皺起。

“卿卿,去吧。”孟大夫人從身後壓低了聲音說,“勸勸他。”

盛卿卿覺得眼前這場景和當日八仙樓裏沒什麽區別——至少,都是要從孟珩手裏救個人下來。上次的沒暈,這次的直接給嚇暈了。

她輕輕吸了口氣緩緩吐出,才舉步往孟珩走去,對方仍是那副餓極了的野獸看見獵物的姿態和眼神,旁人光是看著盛卿卿主動迎上去就不由得心裏七上八下。

盛卿卿心中卻是相當平靜,她不知怎麽的就篤定孟珩並不會傷害自己,因而即便朝他一步步靠近,也並不惶恐畏懼。

然而這次和先前兩次都不同,盛卿卿才往前走了兩步,孟珩就大步流星朝她追了過來,他用拇指將長刀按回鞘中,發出一聲“錚——”的清鳴。

孟珩最終停在盛卿卿面前,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朝她探出了左手。

盛卿卿下意識眨了眨眼睛,察覺孟珩的手落在自己頸側。

他的手指冰涼得讓盛卿卿幾乎要打個寒顫,她好不容易才硬生生地給忍住了。

孟珩像是要確認什麽似的,手虛虛扼著盛卿卿的脖頸,拇指搭在她頸側停了一會兒,才諱莫如深地收了回去。

這期間,盛卿卿不動聲色地只用眼睛上下將孟珩打量了一遍,發現他的右手仍一動不動地按在兵器上,拇指頂著刀格,隨時都能抽出、取人頭顱,一幅好似仍在戰場的戒備模樣。

她想了想,柔聲問道,“珩哥哥前幾日送我的睡蓮還開著呢,我帶你去看一看,好不好?”

孟珩沒應聲,但當盛卿卿試探地往外退了兩步後,他立刻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路過孟大夫人身邊時,盛卿卿側過臉,朝她安撫地笑了一下。

孟珩走出前廳時,外面探頭探腦的幾個三皇子侍衛被他嚇了一跳,互相撞在了一起,佩刀和軟甲互相磕碰,發出丁零當啷的聲響,乍一聽就像是風雨欲來的金戈鐵馬。

盛卿卿聽過真的兵馬行進聲,心中立刻暗道不好,停步轉頭時果然見到孟珩的注意力被轉移到那幾名侍衛身上,刀刃隱隱約約又有出鞘的架勢,顧不得多想,回身就去按住孟珩的手。

正不放心地跟到門邊的壯漢看見這幕,險些也拔刀上前救人了。

——戰場上沒了武器幾乎就等同於沒了命,孟珩這樣刀光劍影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人又怎麽會讓旁人碰他的兵器?

就連兵器的擦拭養護,孟珩都從來不假手他人。

盛卿卿的手伸過來時,孟珩幾乎是下意識地躲了一下,但只移動了極小的幅度,他就反應過來那手是誰的,旋即停住了動作。

盛卿卿歪打正著地按住孟珩的手,覺得手指好似微微一涼,像是被什麽東西憑空刮了一下,卻沒空顧慮那麽多。

她在按住孟珩的手背時就知道自己的力道和孟珩相比是螳臂當車,因而張口便道,“珩哥哥,這裏是孟府。”她頓了頓,又接著安撫,“歷經數年的征戰已結束了。”

大慶打了這麽多年的內亂外戰,盛卿卿在邊關更是見過不知多少士兵在平和無戰的日子裏也過得如同驚弓之鳥,一點金戈聲響便叫他們驚得能從床上驚醒跳起,夜夜夢中甚至都是血流成河的廝殺之境。

原是再溫厚不過的老好人,征戰歸來也不再是同一個人了。

孟珩雖是戰無不勝的戰神,到底也是個有血有肉的尋常人啊。

想到這裏,盛卿卿不由得心中有些酸澀。

她輕輕地接著說了下去,“你已經不在沙場上了,這裏很太平。”

孟珩的手動了一動,而後松開刀柄反手攥住了盛卿卿的手指,動作急切又粗暴地撫過她的指節和細小的傷疤,他含糊地從喉嚨深處擠出了半句話,“……還沒結束。”

盛卿卿才十幾歲,離結束還早得很。

盛卿卿聞言擡眼看孟珩,見他低垂著臉把玩她的手指,雖神情晦暗不明,到底比剛才好了許多,才放松地笑了起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