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秦樓將散落桌上的所有照片和文件收撿起來,他皺著眉,一張一張照片翻過去,終於又在剩下的照片裏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也證實了自己的記憶——

余起笙的父親,現在名為余雲濤的這個男人,就是白頌當年在eag案件裏的辯護律師喬天波。

而那個男人,也同樣在九年前那件案件結束後,就徹底消失得無蹤無影。

時隔九年,那個男人的兒子卻成了宋書的未婚夫。而且按照那天余起笙來到Vio裏提起的,“婚約更是兩家父母親自面談協定”……余雲濤和宋書分明至今都是關系匪淺。

宋書不可能認不出她母親的辯護律師。

更大的可能是,當年宋書假死,余雲濤從頭到尾完全知情。

而那時候只有十七八歲的宋書能夠假死成功,甚至很可能就是余雲濤幫她完成的。

那也就解釋得通,為何宋書身邊會有一個和她這樣親近如舊友的余起笙——對方在這九年裏,都是作為她救命恩人的兒子和她相識相處的……

秦樓手指無意識地攥緊,淡青色的血管在手背上微微綻起。等他回過神時,手裏捏著的那張照片已經被折上一層又一層捋不平的褶皺了。

秦樓重新展開照片,眼神陰沉躁戾地看著照片裏的人。

照片裏是個陽光明媚燦爛的天氣,裏面的學生們穿著碩士畢業的碩士服,余起笙和宋書並肩站在一排金發碧眼的同學之間,俊男靚女看起來格外紮眼。

他們的前排還有兩個女生玩笑地做出心形的手勢,然後每人向上一指——拓在照片上,比她們踩得稍高一個台階的宋書和余起笙全無所覺地向著鏡頭微笑。

那是他沒有參與過的,整整九年。

秦樓只覺得暴躁、嫉妒、瘋狂、怒意……諸多不一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就像是無數只蟲子攀附啃噬他的心口,直逼得他要發瘋才能緩解。

秦樓的呼吸聲急促起來。在情緒失控之前,他彎腰拉開桌下的抽屜,從裏面翻出白色的外文字母的藥瓶。

倒出幾粒藥片,沒有用水沖服,秦樓直接放在嘴裏用力的咀嚼成粉末——苦澀的藥粉在唇齒間彌漫開,幾乎將味覺和神經全部麻痹。過度的苦刺激著胃部神經幾乎有些抽搐,惡心的感覺翻上來,又被秦樓表情微獰地壓下去。

——他已經習慣這樣自我折磨一樣的過程。因為在過去的九年裏,只有這樣的痛苦才能提醒他自己還活著,讓他分清楚夢和現實,讓他不會在還沒有完成答應宋書的話前從這23層上一躍而下。

長久以來唯一的甘味……

秦樓眼神稍稍放空,他又想起上周在22層的總經理辦公室,他的小蚌殼主動貼上來從他唇間勾走的那一點苦澀的藥粉,還有她皺著眉,眼底深處壓著心疼和嗔責的情緒。

在眼前和心底一遍遍描摹著宋書的眉眼與一顰一笑一動一停,秦樓眼底那些暴戾的情緒終於慢慢平復下去。

他重新拿起桌面上的文件。

對著余起笙的調查資料,秦樓一條一條看過去,腦海內飛快掠過的卻是當年白頌那件案件的細節。

——能夠讓宋書和余雲濤也就是當年的喬天波站在一起籌謀九年的事情,秦樓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這一個。

當年eag公司牽連進去的金融案件轟動一時,高達500億的涉案金額震驚業內,但那部分本金中的多數都隨著白頌在獄中自殺、其獨女宋書車禍身亡而下落不明。

後來法院介入查封白頌名下的所有資產也沒有找到那筆巨額資金的下落,但資金流不可能憑空消失,白頌被指控的8項刑事罪名裏的其中一項就是“洗錢”——那麽真正的受益者,很可能至今還在逍遙法外。

而如果這件案件還另有隱情,如果當時白頌的獄中自殺有不為人知的原因,甚至如果白頌根本連這起案件裏的洗錢白手套都不是……

秦樓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指突然僵住,他的眼角神經質似的抽搐了下。那麽宋書當年的車禍,那個在最開始謊稱自己醉酒駕駛、最後被他動用手段才承認自己是記恨白頌而報復其女的司機——那一切的背後甚至更可能有真正的幕後黑手、甚至牽涉之廣遠不止一個!

藏在幕後的那些人……

死寂許久後,23層緊閉的電子防護門內,響起一聲將痛苦壓抑到極點而近乎瘋癲的嘶喊——

是那些人。

那些人親手殺了他的洋娃娃。

……

遠在歐洲的秦梁接到自己孫子的電話時,已經是當地時區晚上九點的事情了。

“秦樓的電話?”秦梁有些意外。

“秦先生,是秦樓少爺的,我已經確認過了。”

“嚯,少見,他怎麽想起這個時間給我打電話了?”

“估計是給您問好吧。”跟在秦梁身邊多年的老人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