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宋書和秦樓升入高二的那年暑假,秦家的投資公司在白頌駐地的辦事處站穩根基,白頌的外派因此正式結束,完成工作交接後啟程回國。

消息是提前一周到的秦家主家。

暑假一到秦樓和宋書就會搬來主家,在這些年這個事情已經成了慣例。白頌回國的消息送去秦梁書房,於是也就不可避免地傳進秦樓耳朵裏。

秦樓聽到後如臨大敵——這幾年白頌只要回國,第一時間便是到秦家探望自己的女兒。隨著宋書的性格在秦樓的影響下一點點外向起來也學會表達,母女倆之前的相處一次比一次融洽。

所以無論秦樓怎麽想,只要白頌一回國,他的小蚌殼肯定都是要被人連殼帶人一起端走的。

想到這點他就暴躁。

也是趕巧,消息到的時候宋書去參加Q市一所知名高校的暑期夏令營活動,並不在秦家——

能夠“滅火”的人不在,秦樓折騰起來沒誰敢管,全家上下苦不堪言。

傭人們被連續折磨了幾天忍無可忍後,終於有人把這一狀告到秦老先生那裏。

秦梁讓人把秦樓叫去書房。

秦樓是抱著一整方盒不同硬度的鉛筆進來的。坐到沙發上以後他打開盒子,隨手拿起一根削了起來。

等秦梁從公事裏抽身,回頭看見後就皺起眉,“你拿的這些鉛筆是做什麽的?”

“畫畫用的。”

秦梁一愣,“你最近對畫畫有興趣?不玩魔方了?”

“小蚌殼喜歡。”

——宋書不在面前的時候,秦樓喜歡跟任何人這樣稱呼她,因為很親密,而且他很流氓很強權地不準其他任何人也用這個稱呼。

解釋完後,秦樓突然想起什麽,皺著眉擡頭,“我什麽時候喜歡玩魔方了?”

“六階魔方,家裏買一卡車了。”

“也是她喜歡啊。”秦樓理所當然,思考兩秒又補充,“不過她自己不玩,她喜歡看我玩。那玩意結構強度不高,本來就容易玩壞。”

“……”

秦梁知道自己這個孫子一貫是個唯宋書是圖的,只是不知道厲害到了這種程度。

他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

“你知道你白阿姨要回國的事情了吧?”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來,秦樓面上的笑容頓時沉了下去。

見孫子不吱聲,秦梁又說:“叫你來是跟你商量一下,什麽時候讓宋書搬走的事情。”

“——哢嚓。”

秦樓手裏那根鉛筆被拗斷了。

斷的還不是鉛筆芯,而是整根細長的筆杆從中間折斷,劈開尖銳的木刺。

書房裏沉默片刻。

秦梁無奈地嘆了聲氣,“秦樓,宋書不可能跟在你身邊一輩子。”

“為什麽不可能?”

秦樓冷眼擡頭,眼底深處壓抑著些微的猙獰。

“你們現在還只是學生,可以一起上學一起玩,但是以後……”

“以後我會和她結婚。兩家可以先訂婚,交換婚書以後秦家也是她的家,白阿姨一起住進來都可以。”

“……”

秦梁一噎,他震驚地看向秦樓,卻發現少年沒有半點沖動的跡象,盡管秦樓的情緒並不平靜,但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更像是已經在心裏醞釀了不知道多少遍。

秦梁遲疑起來。

“先不說你白阿姨會不會同意,這件事你有跟宋書提過嗎?”

“……沒有。”

“為什麽不提?”

“……”

秦樓不說話了。

是啊,為什麽不提。

因為他不知道也不確定他的小蚌殼是否也對他抱有像他自己一樣無法自拔只能一點點越陷越深的感情。

他缺她不可,但她卻未必。

所以他不敢提。一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以後的路會在什麽地方走到斷掉的瘋子,有什麽資格跟她提以後?

別說“以後”,“現在”他都不敢提。

少年手裏斷裂的鉛筆越握越緊,裂口位置的木刺紮進手掌他都好像沒什麽知覺一樣。

秦梁看得不忍。

這個孫子的性格有多古怪乖戾,他比誰都清楚。宋書或許就是秦樓唯一的那顆良藥,他也知道。

正是因為知道……

“秦樓,如果你真的想和宋書長久地在一起,那你現在就更要學著把手放開些,你不能再像個孩子一樣思考問題了。你可以強留她一天、兩天,但不可能強留她一輩子——強迫只會讓人離心。”

“……如果放不開呢。”少年聲音有些啞。

秦梁嘆氣,“你們可以在同一個學校,進同一個班級,以後你想做什麽我不會幹涉你,你大可隨著她去。但你要讓她有自己的生活,她的生活不可能全都是你——如果連她的母親陪在她身邊你都沒辦法容忍,那我也不會把宋書交給你。”

“……”

書房裏又安靜很久。

秦樓抱著那只盒子站起身。盒子裏面裝了很多削好的鉛筆,是宋書不在這些天他一根一根削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