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崔時橋是崔家閃閃發光的門面,面相俊朗又一肚子錦繡文章,甫一及冠就中了狀元,現今在翰林院做編修。

用胡明志的話說,“崔時橋自幼看的是些正經書,寫的更是正經文章,進了翰林院,編的更是正經書,讓他編戲本子,豈不是個笑話?”

宋平水斜他一眼:“我看你像個笑話!”

轉身去了隔壁,真誠坦然地和柳蘊提議,“大人,私以為讓崔時橋寫個戲本子,更妥當些。”

“可。”柳蘊應下來,直到宋平水離開,他的視線也沒離開蹲在角落的冬葵,兩人離得不算遠,依稀聽到妻子的咕噥聲,“總覺著缺了點什麽。”

柳蘊挑了挑眉,似乎知道她接下來的話了,冬葵在下一瞬回頭望過來,“夫君,我們養只鵝吧。”

果不其然。

那時候,柳蘊雖窮,但並不在意,可冬葵想再養鵝,為了給冬葵買鵝,他開始上街賣畫,賺了些銀錢。

冬葵十分歡喜,抱著銀錢不撒手,他由此知道,原來小妻子這麽貪財。

憶起這些,柳蘊的眉壓了壓,透出幾分不悅來,他偏過頭,淡淡喚了一聲,“入夜了,外面涼,進來。”

燈籠發出昏暗的光,幽幽地打在冬葵直起的身子上,映出她略略不安的神色,“夫君,你不能這麽說。”

柳蘊眸色一深,念及她今日受了驚嚇,臉色稍霽,“那我們明日買一只。”

冬葵可憐巴巴的:“可我們沒錢吧?”

柳蘊無奈地嘆氣,“明日我上街去賣字。”緩步到了冬葵身旁,聽冬葵又問,“倘若我還養不好怎麽辦?”

“那便吃了。”

“也對。”冬葵想通了,唇角微勾,酒窩若隱若現。

柳蘊心頭一悸,勾起她的下巴,唇角剛貼上,攥成小團的拳頭就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夫君這是做甚?”冬葵連連後退幾步,小臉紅撲撲的,長而密的睫毛一眨,又急促垂下頭去,聲如蚊蠅,斷斷續續,“養鵝……用不著……這樣吧。”

須臾的怔愕過後,柳蘊扶額低笑一聲,此時此景,竟是十年前他那個失敗的親親。那是他頭次與冬葵親昵,冬葵羞得轉身進了屋,任他如何敲門都不開。

越是親不到,越是想得緊,柳蘊唇角微動,格外想念妻子的味道,正想著將妻子抱過來好好哄一哄,只見冬葵哎呀一聲,一跺腳,轉身進了屋,“夫君早些歇著。”

柳蘊眯了眯眼。

當夜,首輔府邸一隨從騎馬飛馳,奔到太醫院將秦太醫及其他太醫從夢中扯起來,傳了首輔大人的口信,“方子沒出來之前,諸位還是勤謹些好。”

整整一夜,太醫院燈火通明,所有太醫忙得頭昏腦脹,“大人妻子這病,生得也忒奇怪了,翻遍所有醫書,前所未聞啊!”

眾人苦不堪言。

次日,早朝上罷,柳蘊與幼帝授課時,太後再至,依舊是一副溫和慈愛的模樣,見幼帝對她愛理不理的,她用手指絞緊了帕子,忍著惱怒對著柳蘊笑言:“再過幾日,瑾瑄就回京了,準備得如何了?”

柳蘊回得周全:“禮部均已安排妥當。”

再不多言。

太後勉強一笑,“勞煩柳卿了。”

柳蘊:“臣應當的。”

閉口不提瑾瑄公主,全然是作為臣子的本分模樣,太後又不齒親口說出,“待那日,柳卿去接一接瑾瑄。”這般的話,因而僵持了些許時間,她終是坐不住,滿心失望地走了。

幼帝:“開心!”

“朕要發奮圖強,再學一篇!”

柳蘊卷起書籍,敲了敲他的腦袋,“陛下,喜怒不形於色,臣都說過多少遍了!”

幼帝忙抱住腦袋,鼓起臉頰抱怨,“朕大了,有面子了,你不能這麽打朕了!”

柳蘊的目光上下掃視一圈,“沒看出來。”

“你!”

“再者,做錯事,臣不僅要打,還要罰。”

一聽要被罰,幼帝小心肝一顫,忍不住控訴,“你偏心!柳冬葵做錯多少事了,你打過嗎?罰過嗎?”

“你的心……”

聲音頓住。

“臣的心如何了?”禦桌前面,柳蘊抱臂而立,手裏還卷著蠢蠢欲動的書籍,他冷笑一聲,“嗯?”

“你的心……”幼帝眼珠子一轉,尋得最佳時機,發出驚天動地的一吼,“長偏啦!”迅疾地一蹦,幾乎是飛一般躥出了殿。

“來人,捉陛下回來。”

柳蘊身形一動,坐在圈椅上細細抿了口茶,不過幾口茶的功夫,幼帝被恭恭敬敬地送了回來。

咯地一聲,茶蓋闔上,他側過頭,目光重重地落在幼帝面上,少年容色清朗,目光明亮,“陛下確實大了,那該明白,你是君,我是臣,臣對君只有忠一字,哪有偏心一說?”

“朕知道了!”幼帝忽地別過頭,走到禦桌旁,捏起書又問,“崔時橋怎地還不來?讓朕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