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密密麻麻的夜色被破了一道口子,依稀露出點光亮,柳蘊嘴角噙笑地走出寢室,曦光伴著他到了書房。

秦太醫早已恭候在內,伏地將昨夜太醫院會診情況詳細一稟,“我們暫且出了一張診治方子,夫人可能要受些苦。”

說完小心地等著反應。

出乎意料的,柳蘊倒不怎麽關心方子,“有無令她十分開心的方法?”

秦太醫愕然地怔了怔,極快回神,“夫人只記得十年前,現今這一切恐怕令她恐慌不安,若是能讓其置身十年前的情景,興許安心許多,還有,若能什麽都依了她,自會開心萬分。”

“倒也不難,令太醫院再會診,讓人吃苦的方子就別再拿出來了。”

“是。”

秦太醫揣著滿腹的壓力退了出來,不過一會兒,府裏大半的下人被召進了書房。

正值三十歲的首輔大人坐在圈椅上,一手撐著下巴,少有的懶散模樣,仿似風淡雲輕,分明是一副溫和清俊的模樣,下人們卻都戰戰兢兢地垂著頭,無一人敢問,大人今日怎地沒上朝,反而悠閑地坐在了家裏?

倒是有個勇敢的,是府裏的大管事,聶榮壯了壯膽子,放輕腳步上前求問,“大人有何吩咐?”

柳蘊撩起眼皮,下巴點了點桌上的畫,“我記得城西有處陳年老巷,舊宅子甚多,你去買下,再帶著他們按這布置,一個時辰內辦好。”

聶榮半是恭敬半是疑惑地取了畫,領了下人去了。

書房頃刻一空。

柳蘊手裏把玩著細長的毛筆,門外腳步聲連連,接著隨從的聲音傳了進來,“大人,宮裏來人了。”

“所為何事?”

“長公主將要回京,陛下召您過去商議。”

“文淵閣那邊?”

“並無動靜。”

柳蘊一手支著下頜,一手隨意地握筆,筆尖在宣紙上遊動,一雙杏眼躍然紙上,楚楚動人,他凝視許久,“就說夫人病了,離不開我,我不便前去。”

幼帝就這樣被他輕描淡寫地拒絕了,隨從小心應下,暗暗掩下驚惶的心,應付宮裏人去了。

柳蘊對著那雙杏眼搖了搖頭。

十年前小妻子的雙眼,哪能有現在這般的風采,只不過看著嬌嬌憨憨的罷了。

*

曦光鋪滿室內,冬葵沉沉醒來,渾身酸軟,“夫君?”

身側無人應答。

“夫君!”

聲音含著無盡的委屈。

“夫人醒了!”

丫鬟們歡喜,魚貫而進,恨不得在腦門上刻上“恭喜夫人與大人和好如初!”這幾個大字。

“怎還是你們!”冬葵驚慌地揪緊被角,縮到角落裏,任憑誰說也不下來,“我要我夫君!”

僵持了許久,柳蘊方姍姍來遲,站在床前傾身過去,“總喊我做甚?難不成要我給你穿衣?”

冬葵的臉倏忽一下紅了,像敷了胭脂般嬌艷,正羞惱著,一節修長幹凈的手指伸過來點了點她的額頭,“再不下來,我便走了。”

在冬葵眼裏,柳蘊這個走等同於不要她了,她當即急了,再沒鬧什麽,老老實實地被丫鬟伺候著起床梳洗更衣,期間眼睛一錯也不錯地盯著柳蘊,生恐他不作聲地跑了。

柳蘊倚著房門,苦惱地捏了捏眉心,領著冬葵吃早飯時這份苦惱又重幾分,因著冬葵總問,“夫君,我們何時回去?”吃一口,問一遍,再多的美味也堵不住她的嘴。

冬葵生於鄉野,不受拘束慣了,哪裏懂得什麽規矩,自嫁給柳蘊後,柳蘊偶爾教她一些,就像此刻,一根筷子點在冬葵唇上,“食不言。”

冬葵正襟危坐,眨眨杏眼,筷子一撤去,她就道:“我總覺著我該問一聲,為的什麽?”

柳蘊:“這是規矩,顯得人知禮。”

冬葵抿唇,略略不好意思:“我總覺著我還得說,我不想顯得知禮,是否就可說話了?”

小妻子真誠的發問令柳蘊作了難,他發現這個場景似乎發生過,十年前,小妻子進了家門,唯一的願望就是填飽肚子,她會在飯桌上細數自己想吃什麽,而後心滿意足地喝下一碗稀粥,十分給他這個窮人面子。

那個時候,他對貧富無所謂,倒是小妻子喋喋不休的一張小嘴有些討厭,就勒令她不許說話,“食不言。”

“為的什麽?”

“這是規矩,顯得人知禮。”

“我不想顯得知禮,是否就可以說話了?”

冬葵在無意識地重復十年前的情景,柳蘊一手支著下頜,側著頭逗她,“可以。”

沒成想,冬葵皺了皺細眉,“不對,我總覺著你該說,不可以。”

不可以。

這是十年前柳蘊對冬葵說的話,只是為了讓小妻子保持安靜,小妻子當時十分聽話,他說不可以,小妻子就再沒出過聲。

眼下,柳蘊眸色深深,手指撫平冬葵皺了的眉毛,“那我改一下,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