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白秋寒將懷裏落在袍擺上的吊墜撿了起來,收進了口袋。

他站起來,轉身看向了玉襄跑走的方向——她已經不見了蹤影。

白秋寒抿了抿嘴唇,模模糊糊的,感覺山林中似乎有一道視線,掃了他一眼,轉瞬便消失在了灌木叢林裏,宛若一個幻覺。

但那也許並不是幻覺——玉襄的五師兄王兩本就是廣寒峰的山精,他無論出現在廣寒峰哪裏,都並不讓人意外。

而玉襄說師兄們都知道懸崖是她的地方,不會輕易過來,白秋寒卻想,廣寒峰上不管發生了什麽,她五師兄大概都能知道,所以也沒有必要親自過來。

這種仿佛隨時都在被人監視的感覺,令白秋寒皺起了眉頭,內心驀然翻湧而起一陣戾氣,察覺到這一點,他連忙靜心斂氣,勉強按捺下去。

他剛才是故意那麽氣她的。

誰讓她在他面前跟她師兄那麽親密,故意氣他?他又不傻,怎麽可能感覺不出來她是想故意刺激他?

白秋寒如此驕傲,絕不願意憑白忍下這口氣——他的好感都已經表露的如此明顯,此前他從未正眼瞧過任何女孩子,如今卻整日跟在她的身邊……她卻玩些這種小伎倆,想要把他放在掌心耍弄。

可是,想到她當時很快的就解釋清楚,好像唯恐他誤會不高興的樣子,白秋寒心頭的那股不滿與燥郁,慢慢的又消退了。

……今天是他多年前,第一次見到母親的日子。可想到她已經去世,白秋寒的心情就變得極差。

加上玉襄此前每一天都會來找他,偏偏就是今天沒來。他去找她,卻又瞧見她跟六師兄舉止親密。

由不得他不生氣。

他想與她分享自己的過去,卻又因為那別扭的惱怒,無法直言相告。

他想把她對他做的事原樣奉還,叫她知道這種手段有多麽惡劣和傷人,卻實在感情匱乏,只能編造一下暗戀故事,然後移花接木的將母親的事情挪過去,半真半假的與她分享自己的痛苦。

……明天再去跟她解釋吧?

白秋寒心想。如果現在追上去的話,就顯得太蠢了……

可是一整個晚上,他都輾轉反側,無法靜心的擔心她會不會一個人傷心難過。

她不高興的時候,是不是又跟哪位師兄靠在一起,看天看山看雲看星看月亮?

她的師兄們,是不是都勸她,趕緊斷了念想,離他遠一點?

這麽腦子亂了一晚上,白秋寒幾乎就有沒休息。天一亮,他便迫不及待的換好衣服,朝著山上走去。

但半路中央,卻已經站著一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玉襄的六師兄王三站在那裏,冷冷的看著他道“二代弟子,上山,何事?”

察覺到他的語氣不善,白秋寒皺起了眉頭,卻忍耐著道“我想去找玉……去找小師叔。”

王三漠然的站在那裏,對他的這句回答毫無反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道“我很,不喜歡你。”

他這個反應,忽然叫白秋寒非常擔心了起來“……小師叔……昨天回去之後,還好嗎?”

這個問題,王三沒有回答。

他既不能違心的撒謊,回答“很好”,也不願意如實的告訴他,“並不好”。

他只能冷冷的看著他,然後硬邦邦的扔下一句“沒有下次”,便轉過身去,眨眼間,就消失在了白秋寒的眼前。

這是玉襄與白秋寒之間的事情,縱使他是她的師兄,縱使他多麽的想要保護她,也不能擅自阻撓。

許多事情,即便要眼睜睜的看著她難過

受傷,他也必須要放手讓她去經歷。

他所能做的,就是作為她最堅硬的後盾,等著她,陪著她。

玉襄一直都覺得他說的“喜歡她”,是玩笑,是精怪不懂人類感情的可愛語病和用詞不準,但事實上,是她自己並沒有真正的了解。

王三的原形是心石,心石可以感應到觸碰者的感情與情緒,蘊藏靈氣極高的心石,甚至可以顯現出觸碰者心中的所思所想。

而他是被太逸點化的,成精以後,他便隱隱約約的與太逸的情緒建立了一定的聯系。

石頭沒有心,太逸的情緒與感情,就是他的心。

他感受得到,太逸最為偏心和關注她,所以他的心也是偏的。

偏的一整顆心,都在她身上。

希望她能一直開心,希望她可以不要不高興。

也許這並不是人類所說的男女之情,卻是一個石頭精所能產生的,最溫柔的感情。

……

白秋寒在懸崖上看見了玉襄的身影,遠遠地,他看見她一襲白衣,站在崖邊。而山風獵獵,吹起她的長發與裙擺,衣袂翩飛,烏發紛揚,宛若一只張開了潔白雙翼的優美鳥類。

嵐和螢站在一旁,一大一小都眼帶不安和憂慮的看著她,畢竟他們是陸生動物,無法理解飛翔的感覺,只能感到可怕與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