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2/5頁)

“百年前大陣落成之後,你們就太自負,覺得人人都吃不得這個苦。於是你們接納了‘叛逃’的葉家人,覺得自己成功在望。”

“沒想到百年之後,你們依然沒有任何長進,還是這麽天真。”

楚明遠已經完全沒有個人樣兒了。他現在就是一團混沌的、不停翻卷著的暗紅色霧氣,從散發出來的不祥意味讓他周圍的小妖們甚至都退讓開來,不想沾染半分:

“葉家家主,我勸你謹言慎行!”

“許君命的一魂一魄還捏在我的裏呢,不想讓他死無全屍的話,就放下你裏的劍,自廢修為束就擒——”

“葉家主。”許君命突然開口了。

這位蒼白而清雋的年輕人終於笑了起來,這是他背上“叛徒”之名、光明正大轉投邪道的這段日子以來,最快樂最放松的神態,就好像完成了什麽畢生夙願似的……或者也就真的是這個樣子,得償所願,便再無他求:

“我的母親生下我的時候,曾在荒郊野外遭到過邪修的襲擊。如果不是葉家殘留下來的宅子裏有陣法庇護,讓我順利降生,只怕當時我們就要一屍兩命了。”

“所以我的母親才給我取名,說‘感君恩重許君命,泰山一擲輕鴻毛’。我年少的時候就想過無數遍,如果真要我‘感君恩重’的話,我又要去哪裏找你呢?”

“人人都說山海主人百年前便已失蹤,我要想見到你的話,也只能從殘留下的畫像裏去找了。”許君命長笑一聲,對著葉楠遙遙一拜,道:

“幸好找到了。”

“葉家家主曾經對我說過,讓我‘憐惜眼前人’……從那時起,你便看穿了我所有的計劃,才要一力攔著我,不要讓我去送死,對麽?”

“只可惜遲了。”

楚明遠暴怒之下,當場就捏碎了許君命的一魂一魄,許君命的氣息飛速衰敗下去,眼看命不久矣;可與此同時,他也終究移動到了那個陣眼之前。

布陣難,改陣易。那個被許君命改造過的陣眼裏眼下翻湧著的,已經不是當時葉楠見過的、有著萬千冤魂嘶吼的血池了,而是滿眼的金光湧動,與百年前的大陣有著如出一轍的光輝。

他定定地看著遠處白衣勝雪、烏發如雲的葉楠,心想,只可惜……

只可惜我晚生了足足百年。

假使我能生在百年之前,就能夠親眼目睹山海主人的英姿,就能夠和她並肩作戰、同生共死,她也不必這麽辛苦……是不是也就不會有後來的這麽多事情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如果時間真的能夠倒轉重來的話,世界上又怎麽會有那麽多的求不得與意難平?

他的神魂裏傳來徹骨的疼痛,森然的、預兆著死亡的冷意開始傳遍他的四肢百骸。可就在這時,陣眼的金光終於溫柔地流瀉而出,將這個忍辱負重的年輕人,接引到了自己的懷裏,就像是包容一切的母親擁抱久別歸來的遊子一樣。

困意席卷而來,大陣最後終於還是完全地認可了許君命,將他殘存的魂魄一並吞沒,用來形成最後的保護陣法了。

原來一個人的名字,從定下的那一刻,便能印證很多事情。

就好像眼下還在漫天飛揚著的白雪,就好像覆蓋在黃土之上、宛如滿城芙蓉般的緋色,就好像年輕的s市特別督查組組長,終於在他姓名來源的泰山上,獻祭了自己殘余的魂魄。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此時此刻,果然是感君恩重許君命,也果然是泰山一擲輕鴻毛!

我等忍辱負重,只為此刻!

不求英名垂千古,不求人人知我心,唯願天下從此海清河晏,朗朗乾坤正氣盈然,便如這百年人間般,無動亂,無外敵,太平盛世,長存不朽——

我等便欣然赴死,再無他求。

“許君命。”葉楠腕一動,長劍翻轉,攜著怒濤般的靈氣洶湧澎湃,一擊即,打在了親眼看著許君命赴死而難以置信、因此動作滯澀了數分的楚明遠真身上;那團原本呈現出紅黑色的血霧,眼下已經被削減成淺淡的緋色了:

“——我敬你是個英雄。”

楚明遠一咬牙,便想在邪修和妖魔們的掩護退走。

他的心裏跟明鏡也似的呢,如果山海主人是個邪修的話,她神魂受損,他修煉百年,兩人打起來,絕對是楚明遠占據上風;可壞就壞在葉楠是個再純正不過的玄門修士,道心穩固,天賦異稟,對他的壓制性不言而喻。

如果他能夠在這裏逃出生天,假以時日,還有卷土重來的會;可如果真的在這裏被葉楠逮到的話,便永生永世再無翻身的可能了。

更何況也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會了:

泰山一役之後,玄道人死傷過半,哪怕有這個陣眼在這裏撐著,也沒有辦法保護所有人太長時間;羅飛、許君命、張曉城等人紛紛以身殉陣,如果葉楠現在放棄對他的追殺落下去的話,已經憑著自己的所作所為洗刷了汙名的她,便是當之無愧的玄門之首,假以時日,復興葉家豈不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