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超群手術順利,被推進病房的時候麻藥還沒過去,人躺在床上沒有意識。

徐慶珠見到陸潛卻很驚訝,似乎都不敢相信他是真的醒了,而且外表看起來就跟沒出事時一樣。

當然除了眉心那一點“朱砂”。

她拉著陸潛噓寒問暖了一番,眼眶居然紅了。

陸潛有點無措,只得看向身旁的舒眉。

“媽媽,你休息一會兒,想吃什麽,我去買。”

徐慶珠搖頭,又把她的手放到陸潛手裏:“你們去吃,不用管我……你們去吃。”

她自己堅持要等林超群醒過來。

舒眉沒有胃口,下樓直接去車庫取車。

她走得快,陸潛跟得吃力,到車子旁邊已經有點撐不住了。

她問他:“你今天一個人怎麽到這兒來的?”

“打車。”

很好,看來沒有因為車禍而留下不能乘車的陰影。

她擡了擡下巴:“那要不要坐我的車?”

陸潛已經很自覺地坐上副駕。

他自己無法系好安全帶,舒眉籲了口氣,俯身過來幫他。

兩個人挨得很近,他聞到她發絲間的香氣。

他惡作劇似的輕輕朝她耳廓吹氣。

她像被燙到一樣,一下就退開了,然後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暗笑,剛才跟在她身後追趕時的力不從心,瞬間就扳回來一城。

車子一路開上高架,舒眉沒說去哪兒,他也沒有問。

“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留下來等我爸醒?”她突然說。

“我沒這麽想過。”

“可我媽一個人在那兒。”

“你尊重她的選擇,不等於你會跟她一樣原諒你爸爸。”

陸潛的回答讓她有些意外。

他曾是醫生,她以為他會比較同情患者,把她當成那種不肯盡孝的兒女。

他沒有。

他好像只聽她講過一次她父母的恩怨,倒把她的心思了解得很清楚。

“你要回酒莊?”他居然還認得路,一眼就看出這個方向是回酒莊去的。

其實舒眉也沒有特別想去哪裏,只是下意識地就往酒莊開了。

酒莊裏的果園、酒莊裏的酒都是她的心肝寶貝。

她跟陸潛他媽給心肝寶貝們充了兩遍二氧化硫的光輝事跡還沒讓他知道呢。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他之前不是問過她到底為什麽發愁嘛,順便帶他了解一下也好。

酒窖裏躺著十幾只橡木桶。

橡木能賦予葡萄酒特殊的香味,但並不是所有葡萄酒都會放進橡木桶儲存,只有最精華的酒才有這樣的特權。

橡木桶是舒眉從海外用集裝箱進口拉回來的,她想把所有最好的元素都給酒莊出產的第一批葡萄酒。

可惜她搞砸了。

充了兩遍二氧化硫之後,釀出來的酒不僅褪掉香氣,連顏色也變淡了。

現在不管是橡木桶還是不銹鋼桶,都救不了它們。

它們只能靜靜躺在這裏,像病入膏肓又被勉強留在人世的病人一樣,成了殘次品。

陸潛一定特別能理解這種感受。

舒眉用杯子接了兩杯酒,一杯遞給他:“你不能喝酒,就聞一聞好了。”

聞香、辨色,本身也是品酒的第一步。

陸潛看著杯子裏桃紅色的酒體,又聞到有些辛辣的味道,皺了皺眉。

這到底是桃紅還是幹紅,他竟然分不出來。

“很奇怪的味道對吧?”舒眉隨意地往旁邊架子上一坐,喝了一口酒,“這酒被我釀壞了,這輩子可能就只能待在這個酒窖裏了。”

直到有新酒出來,它們不得不讓出橡木桶……再等個兩三年,連這批橡木桶也要換掉了。

錢啊,都是錢!

釀壞了的酒,不能變現,代表著酒莊的損失。不止是今年早熟的葡萄和這一批酒,而是從選址興建這個酒廠、這片果園投入的所有人力、物力都包括在內。

搞不好離婚的時候她分不到陸家一分錢,還要因為酒莊的虧損變成負資產。

富太太變成“負太太”,真慘。

她仰頭喝光了杯子裏的酒,又接了第二杯。

葡萄下廠發酵的那幾天,溫度的把握、節奏的控制都靠釀酒師每天嘗酒,更不要提充二氧化硫這種事了。

她真不應該心存僥幸的,現在自責也沒用了。

這酒真不好喝,接連兩杯下去,舌尖發麻,嗓子眼也有一陣陣熱辣往上沖。

陸潛倒沒什麽感覺,他剛悄悄抿了一口,跟普通紅酒好像也沒有太大差別。

陸家如今生意越做越大,範圍越來越廣,但曾經的第一桶金就是靠酒品經銷和收購來的酒廠。

父母都懂酒,尤其他媽媽曲芝華,早些年還到法國學習過釀酒,做過國內最早的葡萄酒酒廠的特邀顧問。

到了他這裏,他卻完全不懂這些。不喝酒也不品酒,甚至為了不要繼承家裏既有的事業,有意避開跟酒有關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