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母子(第2/3頁)

……世人皆以為東宮太子之位,是他元弘擊敗一應對手,殺出一條血路爭到手的,他從前也是如此想的,可現在再想想,是否父皇一早就屬意將太子之位給他,所做種種,都只是在為他鋪路……

……譬如多年盛寵秦貴妃母子,令世人以為秦貴妃所出的五皇子、七皇子,才最有可能是未來的東宮儲君,使得秦貴妃不可一世、氣焰囂張,已有大批朝臣攀附示好的她,容不得別人在她面前高高在上,遂不將目下無塵的華陽大長公主放在眼裏,開罪了心高氣傲、瑕疵必報的華陽大長公主,令原想同樣選擁秦貴妃之子的華陽大長公主,惱羞成怒地改了心意,轉與老武安侯,選擇助他入主東宮,他們在其他皇子之中,選擇助他,或因明郎之故,或因他這寒微皇子,背後無其他家族倚仗,容易掌控,也或因父皇,曾在後暗中推動……

……他從前曾羨嫉父皇對秦貴妃母子的盛寵,可秦貴妃與其子所承盛寵,也使得她們母子,“集火”於一身,其他有意角逐太子之位的世家皇子,自是將長樂宮,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而父皇對秦貴妃兩子的寵愛,沒有絲毫偏倚,令五皇子、七皇子雖為一母同胞,但也不能兄弟齊心,畢竟,太子之位只有一個。

……在內,兄弟掣肘相爭內耗,在外,無數外敵氣勢洶洶,一通兵不血刃的明爭暗鬥之下,原本勢力強大的長樂宮,與一眾野心勃勃的世家皇子,兩敗俱傷,他元弘自是聯手老武安侯夫婦,為這場“兩敗俱傷”出了不少力,最後漁翁得利地登上了太子之位……

……只,究竟是他漁翁得利,還是父皇算計著讓他漁翁得利,為他鋪好前路,為他找好幫手,為他布置好了奪嫡的舞台,亦為他規劃了登基後的攬權之路……

……猜想老武安侯的突然病逝,是父皇臨死前留下的後手,並非沒有可能……老武安侯,自是比華陽大長公主,更為老謀深算,從父皇的角度來考慮,殺了老謀深算、善於籠絡人心、威脅大的那個,以防江山不穩,留下威脅稍小、驕狂樹敵、且心機謀略遠不如前者的那個,給兒子籠絡聯盟世家、斬殺集權立威所用,並非不符合父皇的作風……

……兒子、妃子、臣子、妹妹,父皇將他所“信寵”的人,一一算計過來,像是誰人的榮辱性命都不在乎,真正所在乎的,是世人以為他最不在乎的那個人……

心事暗浮的皇帝,按摩的手漸漸放緩,聲音輕徐道:“其實兒臣跟父皇犟吵得再厲害,只要母後出來一攔,父皇的手揚得再高,也落不到兒臣身上,父皇他……他其實……”

不待皇兒猶豫的話語說盡,太後即已深嘆,“他其實就該紮紮實實打你幾頓,省得你如今做下這等畜牲行徑,也怪哀家,從前太慣著你和嘉儀了,慣得你們一個個不知廉恥,嘉儀還能懸崖勒馬,你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你父皇若在九泉之下,知道你做下這等不仁不義、遺臭萬年的醜事,定要怨責哀家當年求攔著護你,恨沒能狠狠揍你幾頓!”

……父皇若真在九泉之下,還氣得想動手打他,怕是因為華陽大長公主竟還活著的緣故……皇帝默了默,將心底的疑問輕聲問出,“在母後心中,父皇他……是個怎樣的人?”

太後無聲許久,終只說了三個字,“是君主。”

皇帝輕道:“也是您的夫君。”

太後聽了“夫君”這兩個字,倒淡淡笑了,如煙的笑意中宛有低低的嘆息,“……只有皇後的夫君,才是天子,於底下妃嬪,天子就是君主……哀家這一世,只嫁過一次,也只一位夫君,葬在青州的廣陵城,已沉睡了二十一年了……生不同寢死同穴,其實,哀家曾想著,百年之後,悄悄地葬回去……”

皇帝聽得一驚,“……母後!”

太後安撫地拍了拍皇兒的手,淡笑道:“只是想想罷了,知道不合禮儀,也叫你為難,罷了罷了。”

皇帝心裏一松的同時,更為復雜的心緒,如潮湧了上來。

……若說父皇漆黑如墨,母後便似雪水澄澈,一世算計人心的父皇,竟就栽在心如琉璃的母後身上了,明明一句話的事情,同榻而眠多少年,竟始終沒能挑破,偏要在臨死前意識不清時,才吐露心聲……

……可到那時,說與不說,又有什麽意義呢,這一世,終是無緣了……父皇他擁有母後那麽多年,為何從來不說呢……

皇帝暗思兼按摩許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眼看著快到用午膳的時辰了,想著有許久未陪母後用膳了,遂道:“兒臣今兒個中午,陪母後一塊兒用膳吧。”

一提到用膳,太後就想到不久後的嘉儀生辰宴,心中就煩亂得很,看這禍禍兒子也煩亂得很,十分直接地拒絕道:“哀家看著你吃不下,你回承明殿陪阿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