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棒槌(第2/2頁)

太後道:“開兩扇琉璃窗吧,透透氣,嗅著梅香用膳,也是雅事。”

皇帝依言開窗,風挾梅香穿入亭中,吹散悶熱,也吹得她髻上的金步搖,在清冽沁香的梅風中,簌簌輕搖,細音如雨。

皇帝悄望著她沉靜的側顏,心想有孕之人,大抵不該受風,遂就借給母後斟酒夾菜,站在她座位的側對面,為她擋著風。

太後哪有什麽喝酒用菜的心思,今日這午宴,專為嘉儀與溫羨之事而設,她草草用了些酒菜,準備提這件事,目望向皇兒道:“弘兒,你坐下吧,哀家有事要說。”

皇帝還想著給她擋風,仍是站著道:“兒臣站著聽,也是一樣。”

溫蘅並不知皇帝杵在她桌對面是何用意,也沒留意這事,她的心思,都在太後的話上,認真聽太後一字一句說完後,暗暗松了口氣,但仍不敢完全放松,畢竟,掌奪天下生殺大權的,不是太後娘娘,而是在她桌對面、杵站得像個棒槌的男人。

太後見溫蘅不語,問她道:“阿蘅,你覺得這法子如何?若你覺得不妥,哀家再想想旁的,或者你有什麽法子,說出來聽聽,一家人一起商量……”

……這法子,既能解了哥哥的危局,又遂哥哥的願,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哪裏還有別的辦法呢……

溫蘅輕道:“……我覺得此法可行”,擡眸看向對面掌奪天下生殺大權的“棒槌”,問:“……陛下以為呢?”

皇帝見她終於肯看他一眼了,愈發站得筆挺,口中道:“朕都聽母後的。”

壓在心中的重石,終於落地,但更深的憂惘,隨之如潮水漫了上來,溫蘅想著哥哥的“青雲之志”,想著他所說的利用她,想著他日後的婚姻生活,一樁心事煙消雲散,另一樁心事,又如雲霧升騰,漫滿了她的心頭。

皇帝見他說了那六個字後,她的神色並不歡愉,依然有輕愁如煙,淡淡攏在她微蹙的眉尖,遂又補了一句,“溫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朕當重用,不會令他蒙冤受罪,夫人寬心。”

他斟酌著語氣,努力有點關切,但又不過於關切道:“夫人有孕在身,凡事都寬心些,不要多想,有母後在,有朕在,無人能傷害夫人及夫人的父兄,夫人安安心心地養胎就是,切莫因多思多想,累了身子,傷了腹中的孩子。”

這是溫蘅第一次聽皇帝提起她腹中的孩子,她聽他語氣誠摯,想他曾在幽篁山莊說過,他與明郎情同手足,明郎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他會對那孩子,視如己出……

溫蘅暗想著心事,手也不自覺垂在腹前,輕撫了一下,皇帝暗看她眉眼柔和,眸中流漾著為母的柔情,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忐忑。

……他不敢讓她知道這胎實際有兩個多月,不敢讓她知道他有一半可能,是她腹中孩子的生父,她說他惡心,若她知曉有這一半可能,是否不會再這般溫柔輕撫,而會覺得,她腹中的孩子,是個惡心的玩意兒……

……她厭惡他厭惡到了極點,先前既已厭惡到連吃了三四個月的避孕藥物,在知曉這一半可能後,她會不會為防萬一,直接一劑藥下去,永永遠遠地打消這種可能……

皇帝想得心驚肉跳,怕惹了她的疑心,不敢再就她腹中的孩子,再多說些什麽,只是強迫自己移開關切的目光,盡心侍奉母後用膳。

阿蘅同意,皇兒同意,嘉儀與溫羨一事如此終局,太後也算是定了一樁心事,心情略放松了些,暫將此事擱下,邊同溫蘅細細說些養胎之事,邊慢慢用完了這頓午宴。

午宴已用完,可太後的“養胎經”還沒說完,遂挽著阿蘅的手,邊在梅林閑走消食,邊繼續講談,期間,還拿隨走在旁的皇帝為例,笑說她當年懷皇兒時,皇兒在她腹中是如何作天作地,鬧得她直至臨產,幾無一日安生。

“聽說大長公主當年懷明郎姐弟時,雖是雙胞胎,可從有孕到臨產,都極順利的,你懷的是明郎的孩子,想來性子也隨他她父親,不會叫你這個母親多吃苦頭的”,太後說著笑嗔了皇帝一眼,“不像哀家這個‘魔星’!”

太後只是隨口說說,可皇帝聽在耳中,卻又暗暗愁了起來,若她腹中的孩子,隨了他的性子,同他未出世時一樣,成日盡在他她母親腹中鬧騰,那她得多受罪……

皇帝這樣想著,都有點忍不住要趴在她的腹前,告誡她腹中的孩子,不許鬧騰,但怎麽可能,他正暗暗憂心,忽聽熟悉婉音道:“臣妾參見陛下,參見太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