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猜疑

“……回家……”明郎仍未回身迎看聖上,只是緊握著她的手,輕道,“我們回家……”

溫蘅輕搖了搖頭,明郎幽邃的目光立時一暗,手也跟著一緊,難以置信地怔望著她,溫蘅忙道:“去玉鳴殿,我要去玉鳴殿,哥哥和父親在那裏……”

……玉鳴殿……

……那是容華公主設計他的地方……阿蘅要去那裏做什麽……慕安兄和嶽父大人,又為何會在那裏?……

……慕安兄……慕安兄走前,不是說要去梅林那邊照顧嶽父大人嗎,為何要回玉鳴殿?……

沈湛忽地想到慕安兄臨走前的那一句——“公主殿下的這份心意,總要了結幹凈”,當時慕安兄說這話時,語氣神色,都很是尋常,可現在回想,卻讓人感到有些莫名的怪異不安,沈湛問妻子道:“……他們怎麽會在那裏?出什麽事了嗎?”

“……是……是出事了……”溫蘅擡眸瞥看了眼右頰通紅的聖上,又飛快地垂落下去,“太後娘娘請陛下移駕玉鳴殿,正是為了這件事……”

“發生了什麽事?”

沈湛問了這一句後,見妻子在人前似難啟齒,也不再追問了,只手攬著她的肩道,“我陪你去。”

溫蘅微微頷首,與沈湛同向殿門走去,皇帝在後怔愣片刻,立要跟走上前,“朕……母後既召,朕也同去!”

已走至殿外的夫婦二人,頭也不回,步伐也未有些許減緩,趙東林跟走在聖上身旁,邊走邊勸,“陛下,您腳受傷了,不宜行走,還是乘輦去玉鳴殿吧……”

皇帝緩緩頓住腳步,望著他們夫婦二人漸漸走遠,依然頭也不回,好像聽不見身後的任何動靜,只是相依著前行,將他一個人,遠遠地扔留在後。

趙東林辦事伶俐,看聖上頓足不動,立命內監將龍輦擡至聖上身邊,輦駕落地的沉悶一聲響,皇帝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龍輦,又看了眼躬身在旁的趙東林,輕聲道:“夠機靈的。”

趙東林寧可自己的機靈勁兒,這輩子再也沒地兒使,也不想再撞著類似今夜之事了,他喏喏垂首,也不敢受聖上這聲贊,又聽聖上淡淡道:“機靈過頭了。”

趙東林心裏一咯噔,不知聖上此話何意,他欲覷看聖上神色、嘗試揣測聖心,可聖上已輕拂廣袖,轉身登上龍輦,龍帷垂落,覷不見聖上神色的趙東林,只得暗暗惴惴,命內監擡駕,往玉鳴殿去。

在前往玉鳴殿的路上,沈湛已從妻子口中聽說了慕安兄和容華公主迷情風月之事,他心中震驚,面上不露,也未將容華公主原是要設計他這件事,告訴妻子,只在心中暗思慕安兄為何要故意折返玉鳴殿,又為何以身替他,與容華公主有此牽扯……

事涉妻兄,追其根本,此事又是因他而起,沈湛竭力靜心沉思慕安兄的用意,可實在靜不心來,建章宮內,聖上將他妻子摟抱在懷中親吻撫摸的場景,一遍遍地在他眼前浮現,那一聲響亮的“朕的”,與那一聲聲懇切的“朕錯了”、“朕不好”、“朕喝多了”,交織回響在耳邊,混著趙總管急切解釋的長篇說辭,攪得他心頭一片混亂,強行壓下的心海波瀾,又似要被勾掀地濤浪叠起,沖垮他苦苦維系的最後理智和鎮定。

牽握著她的手,微顫著力氣輕重不定,溫蘅感受到沈湛內心的動蕩與掙紮,她的心,也同樣痛苦地處在劇烈的掙紮中。

……縱是明郎真信了趙總管的說辭,信了聖上,信了她,可她自己,被明郎看見這樣不堪的一幕,再無法粉飾太平,權當過去的都已過去,她過不了心裏的坎……

……其實今夜之事,算什麽,隱藏在黑暗之中,真正發生過的,遠比這要齷齪汙臟得多……為何今夜之事,會讓她覺得如此難堪,難堪到即使明郎有可能還是選擇信任她和聖上,她也還是覺得再也無法面對明郎……

……從前之事,再齷齪,再汙臟,都隱在黑暗之中,她藏著掖著,在人前,在明郎面前,依然是個忠貞的好妻子,她騙著丈夫在內的所有人,也騙著自己,騙自己聖上對她罷手,她就可以和明郎繼續去夏雷雨夜之前的生活,她就可以繼續做他忠貞不渝的好妻子……

……可現在那層黑暗織就的遮羞布,當著明郎的面,被赤裸裸地撕開一角,即使才只顯露冰山一角,更可怕的是才只顯露冰山一角,就已如此不堪,她就已如此無地自容,她暗地裏做下的所有事,是如何令人發指,是如何有負明郎……

……親眼所見的沖擊景象,怎麽可能會輕易忘記,就算明郎選擇相信她和聖上,這事多少也會在明郎心裏留下尖刺,與其讓明郎在日復一日的猜疑折磨中,親手撕開這層遮羞布的全部,一點點地窺見她和聖上的齷齪過往,對他與她來說,都是長久的殘忍折磨,也許實言告之,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長痛不如短痛,讓她將所有……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他,然後和他分開……永遠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