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算著陳長庚該收到信了,麥穗有點擔憂,那麽多圈圈長庚能看明白吧?寫的那麽醜,也也不知道長庚喜不喜歡,麥穗還清楚的記得,當年陳長庚嫌棄的小眼神。

麥穗‘嗤拉、嗤拉’把納過鞋底的線繩拽緊,老針在頭上篦篦,油亮針尖挨著上一針密密納下去。

管他呢,敢不喜歡就揍他,知道學字有多難嗎?整整四個月,她差點沒把手練斷。還有那個穗字太難寫了,她可不想叫張麥圈。麥穗有點抱怨,當年她娘怎麽不給她起名叫‘一一’張一一好聽又好寫,意頭也好唯一的姑娘。

手上鞋底是新捎回來的尺寸,麥穗比劃過,比自己的鞋大一圈。也不知道長庚現在多高了,算一算再過四個月就滿十六了。

屋裏‘嗤拉嗤拉’納鞋聲,屋後‘咯咯噠’雞聲。

秋生娘走進幹凈整齊的院子,左右看看她也是佩服麥穗的:青磚青瓦房,院墻上爬著絲瓜、豇豆、葫蘆,正屋前兩棵柿子樹,翠綠綠的看著就叫人喜歡。

“麥穗兒在家沒?”一邊搭聲一邊往裏走。

“在呢,慧嫂子進屋說話。”

秋生娘撩開簾子進屋,現在的她和去年又不一樣:合身整齊布衣裙,臉上沒有一絲愁苦,頭發抿的油光拿素花帕子包了,還插著一根桃木簪,日子滋潤的很。

“又給長庚納鞋呢?軍營裏又不缺那一份,偏偏害你不安生。”麥穗笑笑沒說話,她家長庚和別人不一樣,嬌氣的很。

秋生娘也沒多糾結,轉頭說起自家兒子:“我給秋生在鎮上相看了一家姑娘,姓崔今年十五白凈臉杏仁眼,腰細的喲~你說要不要給秋生定下?”

麥穗把老針在頭上篦篦,笑道:“慧嫂子還是問問秋生好,咱看姑娘再好秋生不喜歡白搭。”

“也是”秋生娘眼睛就落在麥穗身上,剛過十八歲生日的姑娘,眼神明亮一把烏油油好頭發,腰身勻稱脖子修長,淺色肌膚細的看不見一個毛孔,泛著淡淡光澤。

正是女孩兒最好時光。

“長庚該回來娶你了。”秋生娘嘆息

“還得呢,走的時候長庚說等打完仗才能回來。”麥穗笑著並不著急。

說道陳長庚秋生娘說起她今天主要目的:“麥穗兒你看,去年冬天好雪今年春上好雨好風,地裏那些麥子豆子哪個不沉甸甸的。”

“嗯”今年是個豐收年,地裏小麥毯子一樣金燦燦一片,看著叫人歡喜。

秋生娘屁股挪到麥穗身邊,身子向前微傾,小聲:“你說今年賦稅不會多加好幾成吧,現成的借口:打仗呢。要不咱給長庚帶個話讓他壓一壓。”

麥穗笑道:“不會,齊軍管的嚴,敢亂來是要砍頭的。”

其實秋生娘的擔心,也是村裏家家戶戶的擔心。不過話丟到這兒,剩下日子沒人有功夫擔心。

搶收、搶收,得搶著太陽好的時候,麥稈脆好割,要是等到下雨刮風,麥子落在地裏那半年功夫白費。這幾日大晴天,太陽明晃晃在天上,地上漢子們光著膀子揮舞鐮刀,深麥色胳膊上汗珠灑落。

麥穗家的地陳長庚做主全佃出去了,麥穗閑不住出去給人幫忙。二妞家只有公公一個勞力,二狗頂多裝裝車推推車。陳進福家裏地多顧不上閨女,二妞親自下地割麥。麥穗去給她幫忙,因為不會割麥子,撿了裝車拉車的活。

二狗一條胳膊提起麥捆不好固定,麥捆來回晃動放不到車上,麥穗被擋的不耐煩:“你有在這瞎耽誤功夫,不如回家燒水做飯。”

二狗臉色一陣青白,獨獨剩下的右手死死握住。二妞直腰休息,看見這邊兩人杠上了,連忙提著鐮刀過來擋在二狗前邊:“就讓二狗在這幫忙,多個人多份力氣。”

二狗看著二妞:粗布舊衣褲撲滿灰塵,脖子上一條舊布巾,鬥笠下的耳朵、側臉悶的通紅,汗水濡濕腮發三三兩兩黏在臉上。

二妞原本是他們村最體面的姑娘。

麥穗不樂意:“能多什麽力氣?你和卓叔累得滿頭汗,連個送水的人都沒有。”

二妞急的直給麥穗使眼色悄悄搖頭,二狗拉住二妞,笑:“姑姑說得對我在這礙事,還不如回家燒水做飯,你輕省一點爹也有口現成吃的。”

誰稀罕當你姑姑,麥穗翻個白眼走了。

二妞看著二狗眼裏全是關心擔憂:“……那你路上小心些。”一個大男人跟廢了一樣,她知道二狗心裏苦。

“嗯”二狗笑笑,撩起布巾給二妞擦擦汗扭頭走了。

二妞一眼一眼看著擔心,麥穗毫不在意拍拍她:“趕緊割去沒時間耽擱。”

“你呀!”二妞跺腳扭頭急忙走了,麥穗說的不錯沒時間耽擱,下一年的日子就靠這幾天。

今年的麥子是真的好啊,一捆捆一車車沉甸甸穗子,幾乎能聞到白面饅頭的香味。多少年、多少年沒有這種瓷實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