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陳長庚一雙漆黑眼睛盯著麥穗,看慘白色從麥穗麥色肌膚裏一點點滲出來。漆黑的眼珠散發一點奇異光亮,他等著,等麥穗痛苦,等麥穗離開他。

麥穗心很疼很疼,那是一顆嬌嬌女兒心,是陳大娘嬌愛幾年才養出來的。這一刻碎了,被陳長庚淬了毒的冰箭一箭碎成渣渣。

麥穗擡起眼哆嗦著嘴唇,崽崽看起來像個古怪的小怪物。娘走了,她是姐姐得帶好崽崽。

擡起袖子一抹眼淚,麥穗瞪了陳長庚一眼轉身就走。一陣風過去,主屋和堂屋再沒別人,空蕩蕩只有一個陳長庚。

也不知是目的達成舒心還是心疼撐不住,陳長庚放任身體摔回炕上。合上眼思緒沉入無底漆黑的深淵,放棄自己任由涼意一遍遍侵襲自己身體。

就這樣吧……

“起來吃飯!你多大了不知道愛惜自己?不知道生病要花錢嗎?”清脆有力的聲音在寂靜裏響起。

麥穗?驚訝睜開眼,陳長庚看到一個應該消失的人,端著碗虎裏虎氣走過來,

麥穗把碗放到炕桌上扯陳長庚起身:“吃飯!”一張老大晚娘臉。

“不是讓你去死了嘛!”陳長庚縮著胳膊往回拽,麥穗見他反抗手上用力往炕桌扯。

姐弟倆,一個在炕上一個在炕下扭打起來。說扭打其實不太合適,應該是麥穗單方面碾壓。麥穗手上一用力,幾天沒吃好沒喝好的陳長庚,乖乖撲到炕桌前。

麥穗擡起下巴給陳長庚一個蔑視的眼神:“你讓我去死我就去死,你誰啊?看把你能的。”

被按在桌前的陳長庚氣到爆炸:“你都把我娘害死了還要賴在我家?你要不要臉!”

這話紮心紮肺麥穗臉色一慘,陳長庚用力掙脫看著麥穗自責痛苦,心裏惡狠狠想著:活該!

麥穗心疼,提到娘就疼,還有弟弟汙蔑的疼。忍了半天心疼好些,麥穗咬牙切齒爬上炕把陳長庚拉到桌邊。

“你給我好好吃飯!你是家裏獨苗知道不,不許使性子!”

陳長庚被麥穗按的不停折騰反抗:“你要不要臉,滾。”

“我要不要臉關你屁事?再不聽話我把你拽到娘墳上,讓她好好看看你咋不聽話的。”

‘娘墳’陳長庚本就沒有血色的臉越發雪白,被麥穗按在桌上一動不動。

麥穗有些心驚,自己又把崽崽嚇沒魂了?

“你乖乖吃飯,姐姐不去告狀”麥穗坐到陳長庚身邊放柔聲音“崽崽乖,家裏就剩咱們兩個別讓娘擔心。”

就剩咱們兩個,眼眶一酸淚珠子就滾落下來。

他們是沒娘的孩子

陳長庚呆呆看著桌上圓圓水跡,半天低頭看碗:青菜豆腐面籽兒湯,放著他喜歡的細磁勺子。

“吃吧,娘說你是家裏的根兒。”麥穗低著頭,拿抹布把桌上圓圓水跡……擦去。

陳長庚低頭擡起千鈞重的胳膊,捏起細磁勺。

吃,他得吃飯,哪怕以後的日子裏再也沒有娘陪,他也得吃飯。他是爹娘獨子背負著父母的期盼和愛,他得為自己行為負責。

一勺面籽兒湯舀出來,氤氳熱氣熏濕陳長庚眼睛。這一頓開始,今生飯桌上再沒有娘溫婉慈愛的笑臉。

淚珠合著面籽送到嘴裏,鹹中帶著暖熱。

秋生打外邊進來,看見陳長庚跪坐在炕桌前吃飯,驚喜的不得了:“小叔你可醒了,你不知道姑姑這些日子有多難!”

幾步走到炕沿兒,看碗裏的面籽兒湯下去一半,秋生一顆心才算安穩,仿佛陳長庚醒了他有靠山似得。雙手撐著炕沿兒兩腿一用力,秋生坐上去繼續替麥穗叫苦。

“你躺炕上昏迷不醒,姑姑去大堂伯家求他替你家賣幾畝地救你,有那麽幾家千阻萬攔……”

當初就是那幾家人要趕他們母子走,想到他們那天在大堂伯家急切的嘴臉,秋生露出個輕蔑笑容:想發絕戶財,什麽東西。

“他們說誰家小孩兒不發燒,浸幾個涼水帕子就好,糟蹋祖宗田產算什麽。”

陳長庚輕輕放下勺子,沒碰出一點聲音:“我家田地是我娘嫁妝置辦的,算不到祖產裏。”

“這樣?”麥穗疑惑“那大堂兄咋不說呢?”

陳長庚垂下眼簾看碗裏糊底的面籽兒,陳進福的人品值得相信。可見自己病的有多兇險,以至於正直君子左右為難,又怕耽誤病情又怕糟蹋田產。

是麥穗救了自己命。

秋生眼睛亮閃閃看著麥穗:“還是姑姑有辦法,讓我在家看著你,自己偷拿田契去回春堂找大夫。”

“姑姑一天到晚守著你,喂吃喂喝還要扶著迷迷糊糊的你解手……”

解手?那自己……什麽……都被看光了……可能還摸了……陳長庚想不下去臉色爆紅,秋生話真多!

秋生話確實多,絮絮叨叨絮絮叨叨:“那幾家天天過來看你,來了就跟賊似得東看西摸。姑姑氣的不得了,你燒得說胡話那幾天,他們把姑姑趕出去說姑姑粗心不會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