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好奇

這話說得也太過陰暗了些,余溪和裴先生面面相覷,臉色都不是很好看,李玉他們四個卻一臉崇拜地看著她,覺得她說的雖與平日所學不同,也算不得什麽君子之言,但卻很有幾分道理。

“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裴先生正色道。

“君子不黨,其禍無援。”程錦打開折扇,悠悠地扇了幾下。

“你!”裴先生痛心疾首地看著她,“你怎會有這般想法?”

“裴先生,正是那些口呼‘矜而不爭,群而不黨’的‘君子’們,結成了如今這崔黨、蘇黨呢。不黨固然是君子,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這些人能夠一以貫之又剩幾人?裴先生,您同余先生如今自然可稱得上是君子,可若有一天,得以封侯拜相,門生故吏滿天下,捫心自問,是否還能做得到不黨?”

裴先生被她說得面紅耳赤,“裴某自認這輩子頂天立地,定然是可以做得到!”

“想必那兩位相爺寒微時也這麽說呢。”

“你!”裴先生被她氣得發抖,過去怎麽從來沒發現程錦是個如此牙尖嘴利之人,“女子如此尖酸,當心被夫家嫌棄。”

李玉笑出聲來,裴先生還真是急了眼,什麽話都說啊。

“紹安不是那種人。”余溪低咳兩聲,有些尷尬地說,裴先生此人人品不壞,但有的時候過於迂腐了些,他一直呆在國子監,難免有些不通世故人情。

程錦笑笑,不再搭話,只趴在車轅上看風景。

余溪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程錦在太學中尚能算得上循規蹈矩,說話做事都留半分余地,除了與女學的蔣學正有些恩怨之外,一天到晚都是笑眯眯的,看著十分可親,但一開始遊歷便將本性露了出來,竟然暗藏這樣的鋒芒。

余先生同程錦之前聊過好幾回,知道她才學驚人,後來又懷疑她是莊敬皇後,對她一直都是好奇和想法竟這般偏激,甚至陰暗,這讓她的心中泛起了擔心。

她要只是個尋常女學生也就罷了,可她曾經是一代賢後莊敬皇後啊,更是她的師父鴻山夫子推崇備至的大師伯,她不明白她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又或者是史書裏的她並不是真正的她?

余溪的心裏很亂,如今的程錦是太學的監生,今後是可能要科舉入仕的,就她這種想法,入了官場,豈不是更要明目張膽地掀起腥風血雨?最重要的是,她是文紹安的未婚妻,兩人在一塊兒久了,文紹安難免會受她的影響,她這種思想早晚要將文紹安帶到溝裏去。

程錦哪裏知道余溪在想這些,漂亮話前世她說得太多了,今生便不想多加掩飾,那牌坊立得又高又大,有什麽實實在在的用處麽?

倏忽一晃,便是一生,此生過後,便無可再追悔,即便有前世今生,今生的她也不再是前世的那個人了,倒不如隨著自己的性子過好每一天,方才不枉來這世上一遭。

這些議論是她隨性而發,也沒考慮余溪和裴先生的想法,更不在乎李玉他們會不會受自己的影響。

“諸位大人,前頭便是驛站了,若繼續趕路,今夜便要在外露宿了,不如今日就歇在客棧?”前頭趕路的車夫勒住馬向他們稟報道。

“便歇在此處吧,我們也不急。”余溪望了望天,日頭尚早,大概也就剛過未時,雖然統共沒坐幾個時辰的馬車,但這一路顛簸,也著實辛苦,她決意在此留宿,眾人也是松了口氣。

“大家可在驛站周邊四處走動,切記莫要走遠,一切以自身安全為要,”裴先生下了馬車招呼道,“你們走動的時候莫要一人獨自外出。”

除了蘇洋之外,眾人都各自帶了個貼身伺候的人,太學裏還給他們配了一個車夫,一個雜役並兩個兵丁,入住驛站的一應事宜皆有他們負責。

驛站之內還不曾打掃妥當,他們暫時住不進去,在一邊等著也無事,李玉和程錦便在驛站邊的茶攤上叫了茶水飯食。

“我的飯量在女子中已經算是大的了,見了你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看著程錦拿肉包當作零嘴兒,一口氣吃了四個,李玉不由得驚嘆道。

“我力氣大,也餓得快,尤其是閑下來的時候,不吃東西就覺得餓得慌,但要是忙起來,倒也不覺得餓,也不是非吃不可。”程錦啜了口茶水,“我聽我二哥說,他們書院有個同窗一頓能吃空幾家包子鋪,那才叫做能吃。”

“你說的不錯,吃的多,力氣就大,你二哥的同窗想必也是個大力士。”

“這我卻是不知了,其實還挺想結識他的,本想著端午競渡的時候給他們書院加加油,也認識認識那吃空人家包子鋪的大力士,沒想到這端午競渡說不辦就不辦了。”

“畢竟朝中除了這麽大的事兒,人心惶惶,朝野震動,去年主持端午競渡的郎中,已經下了獄,現在誰也不想接這差事,索性就停了,”李玉一臉遺憾道,“如今的讀書人皆太過文弱,騎射課也不好好上,唯一還能算是有點兒男子氣概的端午競渡,今年也不賽了,真真是無趣得緊,今年停辦了,說不定就要一直停辦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