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妖鏡

“被妖物迷惑的就是他。”文紹安神色嚴峻,強行抑下自己的怒氣。

程錦奇怪地看著他,周玄庭被妖物迷惑,他這麽憤怒做什麽,“你同周玄庭有舊?”

“自然沒有。”他否認得十分幹脆,她甚至能聽到他咬牙的聲音。

“那便是有仇了?不至於吧,就他那樣哪裏敢得罪你?”程錦覺得不可思議,“那你到底在氣什麽?書院裏只有周玄庭一人遭妖物迷惑了?還是他傷了其他學子?”

文紹安沒什麽表情變化,甚至臉色可以稱得上平靜,但她實在太了解他深藏在平靜外表下的暗湧。

以她對他的了解,他對周玄庭的憤恨甚至超過了離殤,這個周玄庭究竟做了什麽樣天怒人怨的事兒,才能把他氣成這樣。

“書院裏出現了一面妖鏡,為妖物所化,被周玄庭無意中拾得,此後他便無心學業,時時照著那妖鏡,為妖物吸取了精氣,待到發現時,他已形如枯槁,奄奄一息,如今已回府靜養,想來也沒有多少時日了。雖然他不曾傷人,但這事兒畢竟算是醜聞,宋祭酒和他家人都不欲將醜事宣揚出去,知曉內情的人並不多,便是國子監裏的諸生,也只是道聽途說了一些傳言,未必是真的。”

程錦點點頭,方默說過此事文紹安也有參與,她自然是相信他說的,只是

“周玄庭為什麽老愛照鏡子?看他的模樣,倒是不像那等愛美之人。”便是再愛美的女子,也不至於要時時照鏡子,除非那鏡子裏還有別的東西,“可是那妖鏡能照見什麽?”

她福至心靈,能讓與周玄庭毫無幹系的他氣成這樣的,怕是同自己有關,“那妖鏡能照見我?莫不是他在鏡子裏殺了我吧?我們平日雖有些齟齬,倒是沒想到,他竟恨我至斯,想來是那日因為我的緣故傷了他的臉面,他便恨上了我。那妖鏡該是最善拿捏人心,周玄庭心中所想,都能在鏡中一一演化,不過是皆是虛妄而已,你莫要氣了。”

“你見過?”

“自然沒有,胡亂猜想而已。”她一笑。

“你說的極對,不過是一場虛妄罷了。”

文紹安的臉色還是緊繃著,盡管他沖著她安撫地笑了笑,可那後槽牙明顯是咬著的,顯然是恨緊了周玄庭。

其實程錦也有些意外,周玄庭應當不至於因為時時想要折磨自己而沉迷妖鏡,想來是那妖鏡能照出他想要又無法擁有的東西,興許在妖鏡中他過了自己想要的一生,高官厚祿,世人景仰,如同一場黃粱美夢,引得他沉迷於此,最終耗盡了他的精氣。

程錦只猜對了一半,周玄庭是在那妖鏡中望見了他最想要的東西,卻不是那樣春風得意的一生。

周玄庭第一次拾得那古樸的銅鏡,並未想著要占為己有,他只是無意中往鏡中望了一眼,誰知瞧見的並不是自己,而是俏生生的程錦,當時他被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可當他大著膽子往鏡中望第二眼時,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無法將目光從鏡中移開了,鏡中的程錦自然不是當年在大覺寺裏舉香爐的小傻子,而是如今在太學中風趣幽默,活潑明媚的小姑娘。

盡管他不願意承認,也沒敢在眾人面前多看,甚至還出言嘲諷過她,但還是不得不說她著實生得極好,小小的年紀便有如此風姿,若是有機會得以親近……

剛生起了這個念頭,只見鏡中出現了一個人,那便是他自己,他遵從自己的內心將她一把摟入懷中,他這才發現,原來這鏡子竟能照出人的內心。

他心裏的程錦美貌依舊,卻是個可以溫順可愛,柔若無骨的少女。

他對程錦究竟是個什麽感覺,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他既看不起她,又被她的容貌所迷,更因為她而倍感屈辱,幾種感覺夾雜在一起,變成了一種極為暴虐的情緒。

他折磨她,又憐惜她,他疼愛她的每一寸,卻又忍不住狠狠地掐著她,看著她因為承受不住而哀泣,他讓她喊他“主人”,他讓她乖巧地服侍自己……

她學得那麽快,做得那麽好,一次又一次的經歷,讓他覺得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剛開始明明還有理智,知道這些只是鏡中的影像,但這種感覺很快就讓他上了癮,每時每刻都欲罷不能,他漸漸分不清現實與虛妄,臉色可見地灰敗下去,他躺在學舍裏,沒有人懷疑他得了病,大夫來開了藥,他渾渾噩噩地吞了下去,依舊時時盯著鏡中的影像瞧。

直到與他同一學舍的舍友見他時時刻刻如走火入魔似地盯著那面鏡子,忍不住奪下時,他像發了瘋似地掐著他的脖子,若不是屋裏還有兩個服侍二人的小廝,舍友便要被他活活掐死。

此事很快便驚動了學監,彼時文紹安正好來尋宋祭酒,便順道過來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