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 舊事

“我本就不是什麽正經閨秀,家中也沒有書香門第那麽多規矩,父親性情疏闊,待我們也極為放任,我母親心疼我們,嘴上雖常念叨,但也是縱著我們胡鬧。”“可見京中傳言不能盡信,”李玉笑了笑,低頭玩著手中的酒壇子,話鋒一轉,“就如現今京中的傳言,你真覺得祁王要謀反,皇上要平叛?”“遲早的事罷。”“但不應當是現在,”李玉搖了搖頭,“皇上太過心急了,若再過幾年,朝政安定下來,徹底掌握了南邊諸州,平祁王便是十拿九穩,又何必急於一時?”“我想皇上自然是這個心思,可祁王如何不知他打的如意算盤?又豈會給皇上這個機會?今年朝廷頻頻調動南邊的兵馬,祁王已經坐不住了,便是如今還不曾準備妥當,也必須孤注一擲,趁著朝廷還不曾準備好,興許還能搏一把,否則便只有坐以待斃了。”李玉的臉色黯了下來,“你可聽說過朝中準備調動北山軍平叛祁王?”“你從何處得到的消息?”程錦眉頭微皺。“家中傳信給我,崔相已經發令調動了寒州等三州的兵馬,雖然尚沒有明令前往何處,但大家都猜測是要調往南邊,大梁就那麽多兵馬,南邊兵力不足,也只能從北邊調了。可是正如你之前說的,北山軍根本不適應南邊的山地戰,若讓我們去南邊,無疑於是去送人頭的。家裏讓我在京城幫忙周旋,可我雖在太學讀書,但不過是個人緣不好的監生而已,哪裏在朝中說得上話?”李玉神色悲愴,徹底褪去了先前的倨傲,朝程錦行了個大禮,“我如今是求告無門,唯一能求的只有你了。”“言重了,”程錦連忙拉住她,“你我普通監生都能想到的事兒,朝中精於謀算的老大人們如何不知?豈會讓北山軍白白送命?”“他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不從北地調動兵馬,從哪兒調動兵馬?南邊的兵馬都握在祁王和武州大都督手裏,湖州和建州就那些兵馬那裏夠填?”李玉冷笑道,她出身將門,對戰事的了解強於太學裏那些尋常監生,與他們的盲目樂觀相比,她對這場戰事持有十分悲觀的態度。北山軍無法適應南方的戰鬥,她的父兄都極有可能在戰場上送命,便是僥幸逃得性命,戰敗的黑鍋,他們也得背起來,一個不小心便是舉家覆滅。“你不必如此悲觀,還有武州大都督啊。”程錦喟嘆一聲,“眼下只有武州大都督能夠挾制住祁王了。”“武州大都督與祁王是翁婿,就算祁王再寵妾滅妻,也是會幫著祁王的。”李玉撇撇嘴,完全不相信那武州大都督,“我這麽個普通監生都不相信他,朝中那些大人會相信他麽?他會不顧天下人的猜忌站在朝廷這邊麽?”“但祁王那邊的人又會相信他麽?他所處的位置決定了他注定無法取信任何人。”程錦有些同情道,“他當年選錯了個女婿,將闔族上下陷入了最危險的境地。祁王妃也是倒了黴,傳聞當年祁王妃曾有個意中人,兩人情投意合,但當年的武州大都督死活不肯答應,非逼著祁王妃嫁給了祁王,拆散了這麽一段良緣,如今也是自食惡果了。”“你道當年祁王妃的意中人是誰?”李玉微微搖頭,“便是不久前剛被調往湖州的倪光啊。”程錦被酒嗆到了,捂著嘴連連咳嗽,“當真?”“此事雖然隱秘,但也並非無人知曉,當年祁王妃周氏、倪光和大理寺少卿葉萍的糾葛,簡直就是一出狗血大戲。”李玉一口一口地借酒澆愁。“葉大人同他們也有瓜葛?”程錦驚呆了。“倪光便是葉大人先頭的夫婿啊。”李玉啜了一口酒,趁著酒意,話也多了。程錦雖長在京城,但對行伍之中的事情了解得並不多,聽得也是聚精會神。“倪光都督當年還只是一名小將,在武州大都督手下,同那周氏私定了終身,倪都督當年生得英武不凡,周大都督本也屬意他做自己的女婿,沒想到倪都督的父親出了事,得罪了鹹安帝,闔家被下了獄,倪都督前程未蔔。周大都督明哲保身,逼著周氏同倪都督斷了情,將她許配給了當時也還只是個小將的祁王。而葉大人當年還不曾入仕,因緣際會結識了倪都督,待他一片癡心……”“大理寺葉大人?”程錦實在忍不住打斷了李玉的話,再三確認道,實在很難想象成日陰沉沉的葉萍待人一片癡心的模樣,她只聽說過葉萍的夫婿同她是師兄妹,不幸早逝,其他的竟是一概不知。“的確是那位葉大人。”李玉篤定地點了點頭,“當年周大都督為同倪都督斷個幹凈,將倪都督從南邊送到了北地,入了我們北山軍,就是編在我父親麾下,是以我自小便同他相識。那時候葉大人一路追到了北地,同倪都督說,只要他肯娶她,她便盡全力救他父親出獄。葉大人是鴻山弟子,人脈極廣,又是書香門第,父親也是三品大員,不比我們武將,在朝中很能說得上話。為救父親,倪都督自然就娶了她。但兩人成婚後,倪都督厭她當年挾恩逼娶,待她很不好,還納了不少姬妾,聽說那些姬妾同周氏都有幾分相似。”“其中有個妾室最為得寵,葉大人身懷六甲的時候,使計絆倒了葉大人,孩子便生生流掉了,”李玉打了個寒噤,壓低了聲音,“那一日我大姐正在他們家中做客,她親眼見到葉大人流了好多血,回來後就嚇病了,我母親還特地去請人給她壓驚收魂呢……葉大人當時差點就救不回來了,下人們去報信與倪都督,他也是不聞不問,還摟著新納的姬妾尋歡作樂。幸虧葉大人的師兄,也就是葉大人後頭那位夫婿來北地傳旨,匆匆趕了過來,才將葉大人從鬼門關救了回來。葉大人休養好了之後,便同倪都督和離了,隨她師兄進京考了科舉進了大理寺,同倪都督徹底斷了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