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心魔

“興許不是同蠻人勾結,而是同祁王勾結。”文紹安神色冷淡地開口。

葉萍看了他一眼,覺得他自同程錦從外頭回來後就變得很不對勁,對程錦是毫不掩飾地膩歪,對其他事則顯出一股冷淡甚至厭煩,就連這麽大的事兒,也不見他上心。

她在心裏暗罵他色令智昏,鴻山書院以濟世安民為己任,他卻如此貪戀女色,她已經開始擔心師父將衣缽傳給他這個決定是否正確了。

“我這就著人去查……”

“不用了,我已知內鬼是誰,此刻約莫已經落網了。”明明捉到了內鬼,文紹安卻一臉意興闌珊,看得葉萍眉頭大皺,想要說他幾句,但還是忍住了。

“這小沙彌怎麽辦?”

“我已給他敷了藥粉,應該沒什麽大礙,他中蠱的時間不長,大概就在這兩三天,所受的損傷也不大,只是心肺多少受了些損傷,今後幹不得重活。待他醒來後,仔細盤問他這兩三天的行蹤,應該有所收獲。”程錦收拾好東西,尋了清水凈手。

“他方才為何獨獨針對你下手?”

和程錦站在一塊兒的還有程夫人,周遭還有很多人,可那小沙彌卻一門心思想要置她於死地,顯然對方是目標很明確是她,而非隨意殺人。

“興許對方是個女人,覺得我貌美?便生了嫉妒之心?”

葉萍看了她一眼,竟然生不出要說她的念頭了,程錦此人的臉皮之厚堪比城墻,如今她已經見怪不怪了,在程錦這裏她已經放棄了追問,只待從那小沙彌身上找尋突破口。

小沙彌身上的蠱已經解了,剩下的便是大理寺問案,程錦也插不了手,何況

“大覺寺不是兇徒的目標,大理寺才是。”文紹安突然開口說道。

葉萍一驚,卻如醍醐灌頂,一下子都明白過來了,對方給一個毫不重要的八歲小沙彌下蠱,根本就沒指望他能得手,只想讓他在大覺寺折騰出點亂子,牽制大理寺的人繼續留在大覺寺。

而升平坊開張雖然熱鬧,但有大理寺卿韓道親自坐鎮,盤問守衛森嚴,他們也不可能太輕易得手,想來最多也是折騰出點兒亂子來。

大理寺今日為了投書作亂的事兒費了極大心力,幾乎全員出動盤查,內裏最是空虛,如今大理寺的守衛怕是最不堪一擊。

“不好!”葉萍搶了出去,留下幾個心腹在大覺寺繼續盤問,急急率了大部人馬往回趕。

文紹安領著程錦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臉色陰郁,卻不曾露出半分焦急的神色。

“你這是真的喜怒不形於色,還是想要看我表哥的熱鬧?”程錦終於忍不住問道,“不會是還沒轉過彎來吧,為我當年的事兒抱不平?”

“我五歲入宮伴讀,彼時皇上已經即位,但也不過是個八歲稚童而已,那時候內憂外患,便是在宮中也是兇險異常,我們一塊兒經歷過數次生死,我救過他,他也護了我好幾次,算是患難之交。無論是我去鴻山之前,還是回來之後,待我一向信任有加,外界傳言我是天子近臣,其實所言非虛,我雖位微言輕,但在這朝堂之上,皇上最信任的也只有我了。”文紹安慨嘆。

他與文定年不同,文定年是被趙華拉到蕭晟的戰車之上的,而他卻是在宮裏同蕭煜一塊兒長大的,這份少年情誼無論是對他,還是對蕭煜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

程錦對蕭家人雖然不屑,同她現在那位表哥也無甚情誼,但也知道不能把如今的蕭煜和當年的蕭晟混為一談,“蕭煜並非蕭晟,我都不曾怨過他,你又何必同他生出間隙?這種事也沒什麽祖宗欠下的債要兒孫償的道理。”

“正因為如此,才覺得心意難平。”

若能撒手不管,覆了這蕭氏江山,興許還能得到一絲大仇得報的快慰,可是眼下正是太平盛世,無論朝堂上如何傾軋,同南蠻北蠻的關系如何緊張,百姓的生活卻是安定平靜的,他就算再涼薄,也無法為了一己之私,任由天下再次陷入混亂之中。

但是蕭晟所造的罪孽便不用償還了麽?想到那麽一個小人,能夠在太廟之中安享百世香火,他便分外不甘。

“你知道那五十年我在思華殿裏想著什麽嗎?”

他扭頭看她,他今日覺得不甘,她卻是實打實遭了五十年的痛苦折磨。

“魂魄之痛,遠勝肉體之痛,彼時我雖全力對抗那份痛苦,卻從未想過要報仇,也不曾怨恨過什麽,我所求的只是在痛苦之中還能保持靈台清明。在那樣的折磨之下,一旦起了念頭,生了心魔,便是萬劫不復,到了那個時候,我便不是趙華,不是程錦,而是一頭滿心怨恨的厲鬼了,一旦成了厲鬼,失了神智,那便不由自主。你是修行之人,應當知道修行之苦,那些畜生禽獸修煉千年萬年,只為了修出那一抹靈智,我們身為萬物之靈,卻忍不住一時之氣,受不住一時之苦,失了這份靈智,豈不可惜?”程錦神色溫和,緩緩道來,不帶之前的半分乖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