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冷清

“阿娘,沒事的,護衛再不濟,也還有我在呢。”程錦指著自己咧嘴笑道,“我這一身力氣可不是白長的,若有人敢對我們不利,我定不留情。”

對付鬼怪方士她不是行家,但若是南蠻人搞鬼,她倒是有十足的把握。

程夫人被她逗樂了,“姑娘家別這麽說,你這一身力氣留著自保,別成天在外頭大喇喇地顯擺,沒的引人笑話。”

當年程錦舉香爐的事兒都快給程夫人造成心理陰影的,大梁的風氣崇尚柔美,對男子猶是如此,何況是女子,當世有名的美女個個都是如弱柳扶風,沒走幾步路便香汗點點,嬌喘籲籲。

程錦雖然長了一聲力氣,但幸虧她生得柔美,又腰肢纖細,只要她不再去賣弄一身武藝,倒也不會有人嘲笑,就怕她在外人面前舞刀弄槍。

程錦對如今的審美嗤之以鼻,“怪不得女將軍女護衛越來越少了,我是真不明白那種嬌嬌弱弱,事事都等著人來搭救的病秧子有什麽美的?還有男子,竟然也以文弱為美,成天拿著書本絮絮叨叨的,自以為風雅,蠻人若是攻進來,拿著書卷讀幾句之乎者也就能退兵不成?”

文紹安騎馬走在前頭,但他耳力驚人,程錦說的話清清楚楚地落入他的耳中,不由得微微點頭。

前世之事他已盡忘,趙華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是半分都想不起來,對她所有的印象都來自於史書中的記載。

那是一個嚴謹自持到近乎苛刻的女子,她幾乎符合所有人關於一個千古賢後的想象,賢明大度,溫柔平和,大公無私,能夠為了大義犯言直諫……

這樣一個人完美得近乎刻板,就如文定年一般,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行走的道德寶典,他們的每一句話都能被後人奉為金科玉律,從未曾有過半分逾矩錯處,這是兩個不像人的人,這一後一臣甚至蓋住身為開國帝皇太祖的光輝,雖然這其中少不了這麽多年為了同皇家爭權的文臣們的刻意為之。

但是同他們相比之下,太祖蕭晟的確要多了幾分人性,他貪戀美色,後宮佳麗無數,他晚年暴躁易怒,雖不至於殺人,但常常罵得大臣們顏面盡失,在史書裏留下了不少汙點,這是一個有著七情六欲和人性弱點的人。

還不知道自己前世身份時,他曾懷疑過這三個人的關系並不如史書中描寫得那麽融洽,後來從師父那裏得知鴻山書院的遭遇之後,更堅定了這一點。

他知道文定年並不是一個道德純粹高尚的人,他一輩子都在妄想一個他不該妄想的人,甚至將這份執念隔世傳給了他,縱使他自以為半分情緒不漏,興許那多疑的帝王已經疑上了他……

當年的趙華是不是也同現在的程錦一般,意氣風發地談論著家國大事,平定天下的大計,讓身為師弟的他欽羨仰慕……

他目視前方,思緒毫無目的地神遊著,馬車裏的聲音依舊斷斷續續地傳來。

“太平盛世,先有仁君,後有文臣安民,武官護國,一文一武,張弛之道,若是一味重文輕武,視武將為武夫,久而久之,男兒便失了血性。你瞧我們大梁,如今原本大好的男兒一個個都學那文官清談,朝廷失了英武之氣,百姓失了血性,誰來保家衛國?”

程夫人點頭,“我小時候在汝陽縣時,還常有百姓毆鬥,這些年越發少了,一個個都打起嘴皮子官司,那昂藏七尺男兒遇到不平事兒時,只會哭哭啼啼地叫罵,還都說是教化有功,要我看百姓被人欺辱時不敢揮起鋤頭捍衛家族,國家遭受外辱時,怕也不會有人舍生忘死為國盡忠。”

“開國初年的讀書人雖學聖人經義,但也十分悍勇,我看這些年讀書人也不再談騎射功夫,全都在那紙面上做文章,二哥和阿遠怕是連校場都不曾去過吧?”

程夫人頭疼地摁了摁眉心,“他們倆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我原先想著若是他們不會讀書,便送去軍中磨礪一番也好,結果請了個武教習回來,沒教他們幾日,便哭爹喊娘的,不肯再去,真是半分苦也吃不了。”

“如今日子好了,平日不必吃苦,自然也不願自討苦吃。莫說是他們這樣富貴出身的公子哥兒了,便是尋常百姓都不情願去吃那苦。”

“我聽說甫開國那些年,讀書人個個都是文武雙全,當年的文相也不是一介文弱書生,真真是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如今這風氣啊……”

明知道偷聽程夫人母女的私房話不好,可在前頭的文紹安還是不由自主地動了動耳朵,想要聽聽程錦會在別人面前怎麽評價文定年,可是等了許久,只等到了一聲淺淺的嘆息。

大覺寺的集市一向十分熱鬧,哪怕大理寺再次接到了挑釁的投書,官府也不敢廣而告之驚動百姓,造成騷亂,只是多派了人手,著了常服在四周警戒著,緊緊地盯著每一個可疑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