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女學子

“阿娘不必為我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還有那麽多年呢,莫要想太多。”程錦的臉上掛著沒心沒肺的笑容,如天真的孩子一般勸慰道。

“你還是孩子心性,不明白……”程夫人疲累地摁了摁眉心,突然像想到什麽似地,下了很大的決心道,“阿錦,你去考科舉吧。”

這件事程鈐之前同她提過,她還一直在猶豫,擔心科舉會影響程錦的婚事,但是到了如今這個關頭上,程錦考得功名卻是破局最好的方法。

梁典規定女子一旦取得功名,婚配便可自由,不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甚至連賜婚都不必理會,一切憑男女雙方自主,同時還有一條規矩,須為正妻。

這還要從太祖時的一樁公案說起,當年有一位經由科舉入仕的女縣令得了太祖之子齊王的青眼,欲納為側妃,女縣令卻堅辭不受,理由便是不願為人妾。

太祖知道後,竟對那女縣令的情操贊賞有加,特頒下諭旨,能考上科舉的,即便是女子也是人中俊傑,那些得以授官教化百姓者,更是德才兼備之人,得如此德才兼備之人教養後代,於國於家皆有益處,當為正妻。

於是那位為齊王生育了二子一女的齊王妃就這麽被莫名其妙地降為側妃,那位女縣令則被風風光光地迎進了齊王府,一躍成為了齊王妃。

這樁事不僅是原來的那位齊王妃氣苦,朝內外反對的聲音也是一浪高過一浪,後來太祖乾綱獨斷,親自斥責降職了幾個叫得最兇的官員,才把那反對的聲浪給壓了下來。

彼時已是太祖的晚年,越來越獨斷專行,好大喜功,為人也愈加嚴苛,雖不至於如前朝暴君一樣動輒杖斃、株連,但也常常發火申斥。

蕭晟雖是行伍出身,但文才口才也皆是一流,常常當場駁得人面紅耳赤下不來台,那些文人臉皮薄,縱使再有風骨,也經不起他這麽落人臉面,有的脆弱一些的,被他罵得當場就咽氣了。

之前曾有一位禦史,用觸柱自盡來威脅君王,直接踩到了蕭晟的底線,他非但沒有成全這位禦史死諫的英名,還親手書寫了這位禦史的十大罪狀,將其斥為不忠不仁不義之徒,筆鋒如刀將他狠狠釘死在恥辱柱上,還將這位禦史全家籍沒為罪民,子孫永世不得科舉入仕。

如此一來,他沒有濫殺的惡名,還是那個雄才偉略,寬仁慈悲的帝王,倒是那些個同他作對的,得了罵名,子子孫孫都擡不起頭來。

此事一出,舉朝上下安靜如雞。

自此之後,那些大臣勸諫時通常都十分婉轉,就算再反對也不敢用過激舉動要挾蕭晟。

後來內閣裏的那幾位裝聾作啞的相公們透出風聲來,人們才明白蕭晟這是在思懷莊敬皇後。

自從莊敬皇後薨後,太祖誓言終生不立新後,又在宮內給莊敬皇後建了一座思華殿,可見帝後情深,當年趙後才名動天下,年方十三就已經考中了解元,以她的才學本有可能成為史上第一個三元及第的女狀元,卻為了太祖放棄了繼續科舉入仕的機會,心甘情願隱於後宮,輔佐太祖得天下。

太祖曾與人言,平生最為遺憾不僅是莊敬皇後無出,更因為莊敬皇後身體羸弱,八個兒子均未得她親自養育教導,他遲遲未立太子,便是因為八子中沒有一個是他滿意的,若是莊敬皇後教養出來的孩子,定是大梁最合格的帝王。

他看這幾個孩子越是不滿意,就越思念莊敬皇後,齊王的新王妃科舉入仕,雖然家世、相貌皆是平平,但讓他想到了趙皇後,故而才有了這麽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一出。

之後他傳位給齊王,齊王登基後,幾個皇子皆由皇後養育,也從側面印證了這一點。

不過程錦卻是知道,這些傳言統統是騙人的鬼話,蕭晟不是那種拘泥於兒女情長的人,什麽思念莊敬皇後,他連她的魂魄都不放過,還談什麽思念,不如說是心虛更讓人信服。

何況他那樣的人,怕是不知道心虛為何物的,只不過又拿著她當了一回幌子,本意不過是為了大梁招攬人才而已,前朝雖然允許女子參加科舉入仕,但那些有膽識有才華的女子大都生於名門望族,因為家族的緣故,這些女子通常不願意入仕,而是隱於深宅內院為家族謀劃。

大梁初初建國,百廢待興,蕭晟雄心壯志要一掃前朝沉疴,最需要,也最缺少的是人才,連前朝的臣子他都重用了,又何況是女子,只要對大梁有利的,他都願意用。

蕭晟同她在一塊兒久了,不似那些迂腐男人看不上女子,倒覺得未必女子不如男,女中也有不少英才豪傑,是以當年蕭晟的麾下不止有好幾名女將軍,還有不少女官,那些有膽識有才華的女子只要一個便能興家旺族,就像趙華當年也是為了他,心甘情願放棄自己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