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推崇

彼時蕭晟尚未登基,領了兵馬自號“梁王”,範婕妤自奔為妾,在王府中自然沒有位份,甚至連侍妾的名分都沒有。

蕭晟此人固然也好美色,卻從不為美色所迷,同每一個雄才偉略的帝王一樣,美色於他,不過是生活的點綴調劑,永遠不會為美色打亂自己的步調。

範婕妤本已有了未婚夫,卻見異思遷,未免有水性楊花之嫌,何況其姿容平平,他本就不喜,更不欲為這樣一個女人背負奪人妻室的惡名,當夜便將範婕妤送回範家。

範婕妤卻不曾死心,在家中哭鬧不休,惹得疼愛女兒的範大人跪在王府之外,求蕭晟成全。

若是尋常男子或許也就憐香惜玉,偏偏蕭晟此人最恨遭人脅迫,別說是對範婕妤了,便是對那個頗有些軍功的範大人都起了厭惡之心。

最後是在趙華的勸說之下,還是當以安撫南蠻之地軍心為重,蕭晟這才為了大局著想,由趙華做了主,將範婕妤納入府中來。

不過即便如此,範婕妤也始終不得寵,畢竟王府美人眾多,她來歷不正,不為蕭晟所喜,便是進了梁王府,日子也不好過。

範婕妤此人倒也乖覺,自覺爭寵無望,便成日在趙華面前伏低做小地賣乖,將趙華伺候得很是周到,與其說是蕭晟的侍妾,倒不如說是趙華的侍婢。

趙華一向樂意成全蕭晟的姬妾們,範婕妤在她面前賣乖,她自然不會阻她前程,給她提供了不少機會,奈何蕭晟是真的不喜範婕妤,入府多年,始終無幸。

直至蕭晟登基之後數年,一次宮宴醉酒,範婕妤抓住這次機會,終於上了蕭晟的龍床,可即便如此,蕭晟還是沒把她放在眼裏,不僅沒升她的位份,連基本的獎賞也無,還是趙華親自讓人看顧她。

就是這麽一個不得寵的宮人,竟然有了身孕,之後又一舉得男,在趙華的勸諫之下,總算是給她封了個婕妤。

不過蕭晟的子嗣眾多,一個不得寵的宮人所生的孩子本也不起眼,可誰能想到就是這麽一個冷宮妃嬪,最後竟然笑到了最後。

至於那什麽情定三生的話本子,恐怕不是範婕妤授意別人杜撰出來為自己臉上貼金的,就是她成了太後之後,有些人為了迎合她和齊王的逢迎之作,果然是成王敗寇,史書都可以任人書寫,何況是話本子。

程錦一哂,五十年倏忽而過,別說是她了,就連範婕妤和齊王都已成了一黃土,何況如今繼位的是安王之後,什麽情定三生的戲碼自然也不會再有人提起,還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前世已了,這些身後名,再較真也沒什麽意義。

程鈐正說到興頭處,並未察覺她的走神,自顧自地說道,“世間那麽多女子,我最佩服的便是莊敬皇後了,她若是男子,說不定這天下就姓趙了……”

“大姐!”程錦一驚,“這話要是傳出去,那可是大逆不道!”

“我省得的,此間只有我們姐妹二人說說閑話,何況這些年這種話也常有人提起的。”程鈐在外頭穩重,骨子裏卻始終向往男子的豪氣和俠義,說起自己一直欽佩的女子,竟有些忘形,不過這種話坊間倒是常有人提,便是那說書先生有時都會這麽說。

畢竟無論是太祖,還是莊敬皇後都故去多年,本朝風氣開化,連編排二人的話本子都能放在書坊裏售賣,何況是這些背後議論的閑話,在程鈐看來,程錦倒是有些反應過度了。

程錦苦笑,今時不同往日,當年她與文定年聲譽正隆,最怕的就是功高震主,讓蕭晟對他們鴻山一脈心懷猜忌,最聽不得這樣的話,如今故人已是一黃土,這些話不過是茶余飯後無傷大雅的閑談。

“沒想到莊敬皇後一個女流之輩,竟也讓大姐如此推崇。”程錦自嘲一笑。

程鈐收斂了神色,“切不可這麽說!莊敬皇後豈是普通女流之輩?史書上只說莊敬皇後輔佐太祖皇帝,克勤克儉,在後宮廣施恩德,待眾皇子公主皆如己出,聽起來也是尋常。可是她畢竟才故去五十年,她做的那些事,世人還是知道的。太祖皇帝還是梁王的時候被鄭逆圍追堵截,陷入重圍,是莊敬皇後深入南蠻,與南蠻諸首領談判,為太祖皇帝掙了一方立足之地,之後平定南蠻反賊,也多虧了莊敬皇後。太祖皇帝一統中原後,北蠻頻頻為患,太祖皇帝禦駕親征,卻被困北蠻,是莊敬皇後千裏疾馳,設下連環殺局,不僅將太祖皇帝救出,還一舉擊潰當時北蠻最強大的部落,還了中原數年安穩。開平元年建州大水,是她拖著病體出宮,親自指揮河道疏浚,安置災民,還親手繪了建州河道圖冊,著人興修水利,自此之後建州無論下再大的雨都沒有發過大水,開平五年,東平郡五縣地動,死傷無數,莊敬皇後已經臥病不起,卻依然強撐著召集太醫院禦醫驗方,她著文相帶至東平的藥方和藥草避免了一場大瘟疫,活人無數,當年就有許多人家供奉莊敬皇後和文相的生祠,直到如今依舊香火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