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寧

“紅綃!”青萍匆匆從內室裏轉出來,低聲道,“大中午的,你在這兒沖她們發什麽火?姑娘還在歇晌呢,若是吵醒了姑娘,小心你的皮!”

“我就是怕她們吵著姑娘,才說她們的。”紅綃一臉委屈,說出的話也是酸溜溜的,“我雖比不得青萍姐姐你得姑娘青眼,但也不至於連說她們幾個小蹄子都不成吧。”

“別一口一個小蹄子的,你要想得姑娘青眼,就別學趙嬤嬤說話,”青萍疑惑地看著她,“你今日這是怎麽了?好端端地尋她們撒什麽氣。”

紅綃的眼圈紅了,“趙嬤嬤被打了十個板子,一大家子人都被攆出去了。”

那十個板子落在趙嬤嬤的身上,也打在她的心上,一板一板貨真價實,顯然程夫人是動了真怒要懲治這個欺主的奴才,紅綃實在是怕得不行,趙嬤嬤當初是程錦身邊最得用的嬤嬤,屋裏屋外全要看她臉色行事,便是程夫人都給她幾分顏面,如今還不是說打就打,說攆就攆,她竟起了幾分物傷其類的悲涼。

“那也是她活該,她當初是怎麽對待姑娘的,別人不清楚,你我還不清楚嗎?欺主的奴婢自然要被攆出府的。”青萍理所當然地說。

“姑娘如今是真的明白過來了,誰對她好,誰對她不敬,她門兒清著呢。”紅綃慘笑道,她之前雖不曾和趙嬤嬤一樣對程錦呼來喝去,伺候的時候卻也沒多用心,趙嬤嬤每回為難程錦時,都是青萍出來維護程錦,她向來是圓滑地避而遠之,這一切相比她都看在眼裏,所以如今才會對青萍另眼相看,“怕是要不了幾天,我也會落得趙嬤嬤那個下場。”

“平素見你也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麽就轉不過彎來呢?你和趙嬤嬤怎麽能比?只要你如今盡心伺候姑娘,她定不會為難你的。”青萍也有些急了。

兩人在一塊兒多年,雖然平日行事作風不同,也有過齟齬,但到底是一塊兒長大的,多少也有些情分在。

一聽青萍這麽說,紅綃就落下淚來,“我也想盡心伺候姑娘,可姑娘好了之後,行事同過去多有不同,自個兒有主意得很,我都不知該怎麽伺候她才能討她歡心了。”

“你快別這麽想了,姑娘那時候還病著,什麽都不明白,哪裏叫事事都聽咱們的,分明是事事都任人擺布,如今她大好了,自然有自己的主意,咱們做奴婢的,就該事事聽憑主子吩咐,難不成你也同趙嬤嬤一樣,不願意姑娘好起來?”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姑娘好起來這是天大的喜事,我感謝菩薩都來不及呢,哪裏會不願意!”紅綃急道,程錦好了,就意味著她將來有了前程,她也不必永遠跟著這個只能鎖在後院的傻子過日子了。

“那不就結了,姑娘都已經好起來了,你今後便只要事事聽姑娘吩咐就行了,你在那兒委屈什麽勁兒呢?莫非是給趙嬤嬤打抱不平?趙嬤嬤為何會被姑娘綁走,原就是因為此人奴大欺主,姑娘過去病著,不同她計較,其實心裏都明白著呢,你可不能再犯傻了。”

紅綃愣愣的,青萍不是她一直以為的傻乎乎的實心眼,反倒是她,自以為是,實際上不過是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聰明罷了。

“行了,姑娘還在睡,我回去看著,你去打盆水,好生梳洗一下,待會兒好好回來稟事。”話已至此,青萍覺得紅綃是個聰明人,話說到這個份上,想必不會再做什麽傻事了。

程錦這一覺睡得十分舒坦,一直睡到晚飯時分,醒來的時候還有些愣怔。

她的魂魄五十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承受扒皮拆骨之痛,忍受著無窮無盡的折磨,無一時能得到安寧,全靠她憑借遠超常人的意志始終保持著意識的清明,如今陡然輕松起來,反倒有些不適應了,夢中恍惚有夢到了一些前世的舊事,一覺醒來還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想起那五十年的遭遇,她不由得蹙起眉頭,雖然她於術數一道研究淺薄,但她的父親趙齊卻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人,不僅是大儒,更於陰陽術數上造詣深厚,作為他的獨女和首徒,哪怕不曾精修鉆研,於此道也大概略知一二。

當初困住她的陣法極其陰狠毒辣,與其說是為了助大梁國運,不如說是專為折磨她的魂魄而設,蕭晟利欲熏心,根本不曾想過是否真會有助國運的陣法,更不曾考慮過囚人魂魄的陰毒陣法原就是歪門邪道,哪裏有可能助國運。

因果一飲一啄,乃是天定,在思華殿設下陣法,囚的是她的魂魄,損的是蕭氏子孫的福德,也難怪蕭晟的後人子息不旺,怕是不要百年,蕭氏一脈就要斷絕了。

設計此事之人也不知同她,同蕭氏有什麽樣的深仇大恨,。

程錦閉著眼琢磨著當年的情形,本想著左右無事,也懶得起身,卻不料腹中饑餓發出幾聲低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