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你怎麽知道

學堂有人把手,裏外兩道,不許旁人進入。

魏銘來到學堂一旁的池塘,便止步不前,學堂裏靜悄悄的,從外面聽不見裏邊的談話,偶有兩句高聲的爭執,也模糊不清。

魏銘坐在池塘邊的茅亭下,對著不知誰人留下的殘棋,時而走上兩步。

儀真關口一事,不算大也不算小。

太後垂垂老矣,今上終於要擺脫太後的掣肘,但是這幾年,為了給太後修祈福的佛塔,以盡今上對太後的孝道,國庫私庫都動用不少。現如今,今上要準備為自己修殿修廟,錢從何來,自然是取之於民。

所以今上派下了內官太監作為礦監稅使,下往地方收取額外的稅額,以充私庫。

這些礦監稅使全部都是手持禦令的特使,淩駕於普通稅律之上,如同手持尚方寶劍一般,說什麽便是什麽,百姓反抗不得,連地方官員都束手無策。

他們通常以開礦收稅為主,但根據各地情形不同,伐木鑿石,插手河運,甚至隨意征調百姓,都是尋常。且這些礦監稅使和其爪牙,行事荒唐,私下裏放火殺人的事,也不是沒有。

今上先後派了三人去往湖廣和江西,又見江浙富庶,便也派了個太監過來。

這個太監叫做常斌,禦馬監太監。

常斌先在滁州一帶活動,開山伐林,包礦收稅,攪得翻天。他選得滁州正是個好地方,滁州知州任滿之後,回京調任,暫時無人接管。或許是這個原因,他在滁州鬧得天翻地覆,嘗到了甜頭,便將手伸到了太平府含山縣、南京應天府六合縣,並順著長江,到了揚州儀真。

前世,常斌將手伸到儀真之後不久,便出了一樁私挖宗親墳墓之事,宗親到底是皇親國戚,常斌這樣,引發宗親公憤,也是狠狠打了皇家的臉。

今上立刻將其召回了京,此後再無下落,今上也沒有再派遣礦監稅使到江浙一帶來。

很顯然,常斌是被南直隸的官員,設計了。

但是,江浙一帶無虞,江西、湖廣乃至後面山東等地,卻沒有能夠避開礦監稅使的大鬧,不到一年,各地連續爆發民變,引得朝堂動蕩,今上才猶猶豫豫,撤回了幾個礦監稅使。

但是從那之後,江西、湖廣、山東三地,便多有民間動亂,正是礦監稅使作惡留下的後遺症。

“今上真是越發糊塗了……”魏銘收了兩顆白子,想到前世那些事,不禁嘆道。

話音一落,突然有聲音出現在他身後。

“這樣的話,魏生也敢說?”

魏銘轉頭,是葉蘭蕭。

他起了身,同葉蘭蕭見禮。葉蘭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一眼石桌上的殘棋,背手站到了池邊。

“魏生之學問、心智,不同常人,但是這樣的話,不說也罷。”

魏銘聞言不意外,他並不打算刻意隱瞞什麽,坐下來繼續這盤棋,“礦監稅使的事,想來葉兄也曉得了,不知葉兄如何看待?”

葉蘭蕭作為山長葉勇曲唯一的兒子,如何能不曉得今日書院官員相聚一事?只是葉蘭蕭作為兩榜進士,沒有參與到官老爺們的討論之中,是葉勇曲不讓他參與,還是他自己不想參與呢?

魏銘傾向於後者。

他又用白子吃掉一顆黑子,左右互搏十分有趣。

葉蘭蕭沒有回他的話,似是聽到了魏銘走棋的聲音,回過了身來,又上上下下將魏銘看了一遍。

他搖了搖頭。

魏銘擡頭朝他笑笑,正此時,學堂裏陸陸續續傳來了腳步聲和話語聲,顯然機密的敘話結束了,眾位官老爺要散了。

魏銘放下棋子,起了身,在葉蘭蕭的注視下,朝著葉蘭蕭點頭,往學堂處去了。

葉蘭蕭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棋局,嘆了一聲,轉身走了。而魏銘穿過一處假山,直接到了學堂後的一扇青木門前。

有官員從門裏魚貫出來,到了最後一人,正是山長葉勇曲。

他見魏銘在此,先是驚訝了一下,而後想到什麽,問道:“你可是來尋天長知縣的?原本曹知縣也要來山上,臨時有事未能到。”

他解釋了一番,魏銘卻上前,向他行禮,“學生上來尋先生的。”

“尋我?”葉勇曲道:“若無急事,便等過兩日開課再來尋我,眼下脫不開身。”

魏銘當然曉得他脫不開身,“學生心有疑問,討先生一句話便好,還請先生借一步說話。”

葉勇曲意外地看了魏銘。

他對於這小小年紀的奇才很是看中,但學問好是一點事,只能說會讀書,但他日入仕,為官為政又是另一件事,卻需要非凡的眼力。

這魏生明明曉得他要招待各地前來的官員,還執意借一步說話,若真是問出來什麽《四書》《五經》的問題,他可就太失望了!

葉勇曲不禁想到了沈攀,自從他對沈攀上了些心之後,越發覺得沈攀這等性情,倒是個適合為官之人。他這輩子仕途不濟,葉家自父親官至禮部侍郎之後,再無出仕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