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重要的人
九月下旬的風,吹得樹葉搖晃飄落,崔稚接了一片落葉在手裏,糾結著怎麽跟魏銘開口。
魏銘的屋裏難得只有他自己安靜地看著邸抄,可崔稚腳步總在外邊徘徊,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麽。
這一次的事,是她魯莽了。
只是她真的是怕,怕這些所謂的親戚,怕的要命。
——
她被師父從福利院抱回去的時候,師父師娘年紀都已經很大了。
師父師娘並不是沒有孩子,他們有一個兒子,是她從未謀面的二師兄,然而二師兄十八歲那年出了車禍,死了。師父師娘沉浸在悲痛中三年,才慢慢走出來,說要抱養一個孩子。
他們沒有孩子,而她沒有父母,也算相依相伴了。
師父師娘待她和自家閨女沒有差別,該寵就寵,該罵也罵,她有時候甚至忘了自己還姓著和師父不同的姓。
不過總會有人提醒她,這個她想拋在腦後的事實。
師父有位表妹,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崔稚叫一聲表姑。
那位表姑對崔稚不喜,她總想讓師父師娘再生養一個,從前崔稚剛到師父家的時候,這位表姑就當著她的面說過這話。
崔稚當時很怕,怕再被送回福利院去。她那會兒年紀小,師娘就抱著她,安慰她說不會,“你是師娘的小棉襖,師娘怎麽能把小棉襖送走呢?”
師父也這般說,之後那位表姑再當著她的面口無遮攔,師父便直接訓斥到表姑臉上。
但崔稚心裏還是落了陰影。
又過了三年,那位表姑在香港發了財,回來的時候出手闊綽、財大氣粗。表姑跟師父從小長大的情誼確實深厚,師父腰椎不好,年紀大了越發要吃苦,這位表姑便給師父買了一套康復設備。
如此,師父又同她常常聯系起來。
但她也一如從前一般不喜歡崔稚,到了師父家中,便把崔稚當作半個仆人使喚,端茶倒水,甚至要給她捏腳。崔稚稍有不滿,那位表姑便道:“真是養了個白眼狼!”
崔稚那時才上小學的年紀,因著是寄養的關系,最怕有人說到“白眼狼”這三個字。因而那位表姑說什麽,她莫敢不從。後來師娘見了,護了她幾次,那位表姑便極不客氣,“若是親生的,我還有什麽可說?就怕這等抱養回來的,養不熟!”
師娘氣得不行,同表姑理論了幾回,那表姑只不聽,照舊該怎麽使喚崔稚,還怎麽使喚。
崔稚在她身邊受氣了許久,每每看到她來,就躲回屋裏寫作業,那年暑假還剩一半,她就破天荒地把暑假作業寫完了。
那年暑假快結束的時候,師娘有個老同學聚會,要去廣州幾日。他們送了師娘去車站,回來便見表姑站在家門口等著了。表姑讓她不要進門,攆了她往樓下去耍,看樣子和師父有話說。
她沒辦法只能跑到樓下去玩,但是天熱,不一會就渴了,她回到家裏來,不小心聽見表姑在和師父在屋裏關著門說事。
她恍惚聽見了表姑說到自己的名字,便趴在門上聽。
“……外姓的,這麽大才領進門,她什麽不懂?!到底不是你親生的!現在這麽好的機會,你還猶豫什麽?!”
師父讓表姑不要再說,“無論如何,我不能背叛你嫂子!”
“什麽背叛?!嫂子年紀大不能生,所以她想抱養那個丫頭!她怎麽就不替你想想?!你這個年紀再要個老來子算什麽稀罕事?!到時候在外邊生好,抱回家裏,就說是領養的,誰知道是你親生的?!也就是我在香港那邊做生意,有這個門路,不然你想找人還找不到呢!”
表姑就像一把機關槍,突突地朝著師父開火。崔稚聽得似懂非懂,這個時候,大門突然哢地響了一聲,崔稚回頭看去。
師娘竟然回來了!
師娘一眼就看見她貼著門偷聽,愣了一下,沒有出聲,朝她比量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師娘輕聲走到她身邊,裏間正好傳來表姑的聲音。
“你趕緊趁著嫂子去廣州幾天,把事辦了吧!那邊的女的我看過,還有個大學生!價錢高點也沒什麽,卵子好就成了!我今天回去就給你安排,明天你跟我去香港,等嫂子回來,事情就成了!”
崔稚冷汗落了下來,她聽見師娘越發急促的呼吸。
那一瞬,她真想推開師娘,把師娘耳朵堵上。
但是師娘朝她一笑,仍舊是那個噤聲的手勢,轉身出了門。
崔稚下意識覺得不對,急急跟著師娘出門,卻見師娘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來,她似是想招手打車,可人沖到路邊,忽的被飛來的一輛車撞翻在地……
師娘昏迷的一個月裏,崔稚恍惚著,覺得每天都是黑的,沒有一個太陽升起的白日。
若是師娘沒了,他們這個家就散了!
散了,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