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高矮生戲說錢糧事

望日前一日,是安丘縣秀才們集聚的日子。

從前縣學到了這一日要放假,供生員回家探親祭祖,生員們出了縣學,多半不急回家,便相約一處消遣。

這規矩形成於何時,早已不可考,連如今縣學衰敗,生員多在家自學,或去書院就讀,這例子也沒破開,到了每月十四這日,仍舊有縣裏的秀才們聚在一處品評時事、吟詩作賦、當然還有吹牛皮。

秀才們都窮,宋家酒樓沒落之後,他們聚會的地點逐漸遷到了此處。

辰正時分,宋氏酒樓大堂滿座,秀才多不說,還有愛聽事說事的百姓,也過來湊一程。

話匣子一打開,滿堂吐沫飛奔。

正這時,門前進來一個臃腫、矮胖、黑臉、長須的人,這人拄著一根拐棍。油光鋥亮的拐棍配上栗色長袍很顯年歲,且他手裏拿著個包袱,直奔大堂而來。

宋氏酒樓人來人往,並沒有人注意他,也沒有人注意此人身後,跟著的一個高瘦的半大小子。

半大小子笑臉嘻嘻,從此人身後竄到前邊,一把拉住了宋氏酒樓的跑趟小哥,也就是宋氏掌櫃的兒子宋糧興,道:“興子,今兒有位說書人,要來你們這說書,你給安排個案吧!錢好說!”

說書人來酒樓說書,還是要出點錢的,這原是常事,不過宋糧興詫異了一下,“萬全哥,今日說書呀!你知道的,今日是十四,來的都是秀才大爺,他們眼界高,轟走了多少說書的了?快板慢半拍都不行!讓那人改日再來吧!”

段萬全忙拉他,“這我也同那位說過,人家說了,不說快板。”

“啊?”宋糧興更加奇怪了,“不說快板說啥?”

段萬全卻道他不用管,“興子你只管搬了案來,那位自然給錢,至於說得好不好,咱們挨不著。”

“也是。”

宋糧興沒有錢來不收的道理,他們宋氏酒樓沒落至今,賣一碗茶水都算進項,不要說有人來說書了。

他著意看了一眼說書人,見面生的很,問段萬全,“那位不是本地人?哪來的?叫個什麽啊?”

“哪來的我也不知道,找到我家門上,說要找個人多東家好的地兒說書,我一下就想到了你家,這不就領來了麽!我就知道他姓高,叫個啥真不知道……”

段萬全和宋糧興說著話的工夫,兩人把說書案搬到了堂裏,上面鋪了紅綢,置了醒木,眼見著齊全了,亮了嗓子,朝著仍舊站在大堂中間的說書人,道:“高先生,請吧!”

他這麽一嗓子,引了不少人目光,當下不少人轉頭看來,見是個說書的,都嘲諷地笑笑。

在座的秀才哪個不比說書的,肚子裏的貨多,誰聽他們扯那些老生常談?

總有人沒經過場,來這碰南墻。

秀才們心中如何做想,高姓說書人並不在意,他搖擺著臃腫的身子,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案前,低頭熟悉了一下擺設,又接過段萬全遞過來的潤口茶,喝過,醒木啪地一下拍了下去。

“說書唱戲勸人芳,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

這四句來的清脆響亮,和說書人身形完全不同,若說頭三句還不過平平,最後一句一落地,唰唰唰地轉過來一片腦袋。

說書人面露三分笑,搓了搓自己長長的袖子,“諸位安丘縣的父老鄉親,鄙人姓高,矮子一個,名曰高矮生。”

這名兒可把底下秀才們說樂了。

坐堂中央的,有個鬢發斑白的老秀才,老秀才操這一口外地話,卻極得當地讀書人的追捧。

那是因為此人有個特別的身份,乃是李知縣的啟蒙先生,因膝下無兒奉養,便被李知縣接過來做了個刑名師爺。此人名叫苗品,平日多喜樂,與安丘縣一眾秀才打成一片。

他聽了高矮生這個名字,樂不可支,道:“我若姓張,又愛幹凈,其豈不叫張(臟)凈人啊?”

眾人皆笑,高矮生臉上又添兩分笑意,“先生莫玩笑,高矮生今兒來,是有一樁奇事要嘮!”

“你嘮!”

苗品也不介意他連個快板都不打,只想聽聽這個高矮生肚子裏有多少貨。

高矮生也不拖沓,直接道:“此事說來話長,大家且聽我講,第一回 :義商崔氏善心換糧,痞鄰趙家暗妒捏罪!”

這第一回 的章目起得就有些意思,義商如何發善心換糧食,痞鄰趙家又怎麽暗地捏罪?

秀才們不由自主地好奇起來,苗品坐直了身板,三三兩兩說話的也都靜了下來,仔細聽這位高矮生說書。

高矮生不負眾望,從一位菩薩心腸的崔七爺說了起來……

“……要說這崔七爺怎麽是位義商?不光能以鹽換糧,還是以低於市價一成,同百姓換!市價十錢,只算九錢,這低下去的一錢,人問崔七爺如何想,崔七爺只說四字——讓利於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