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私降鹽價的罪名

綠亭村魏家人來人往,縣城裏王府門庭若市。

“四爺日理萬機,這下又代了教諭之職,就更忙了!滿縣的學子都得您提攜,您有什麽忙不開得,咱們下頭的人,都等著給您鋪紙磨墨呢!”

說話的是本縣的捕快,喚作張洪,他說了這話,手下跟來的幾個小捕快都跟著奉承,道是,“四爺有什麽撇不開身的,交給咱們保準給辦的妥妥的!”

他們口中的這位四爺,並非誰家行四之人,而是這縣衙的第四把手,典史。

縣衙第一大的官自然是知縣,往下設縣丞、主簿,再往下第四個就是典史了。前三位都有品級,典史也是正經出身,卻差在了品級上。可典史手下管著縣裏的刑名事務,位卑而權重,似捕快之流的小吏,都奉承地喊一聲“四爺”。

安丘縣如今這位典史四爺,正是王復,他本就管著縣裏的刑事,現今洪教諭臥病在床,知縣照慣例讓他來暫代教諭一職。

治安、教育一手抓,何等的威風。

捕快們得了消息趕過來恭祝,已經被六房書吏搶在了前頭。同為胥吏,都在典史手下做活,被人家搶了先,已經不好看了,所以捕快張洪這會兒,帶著手下的人,可勁兒地捧王復,順帶著請他手指縫裏漏點恩典,他們這些低人一等的胥吏,也好多撈點油水養家。

王復見慣了這樣的事,曉得張洪是個心裏有數、辦老了事的,朝他頷首,“好說。”

張洪萬般歡喜,點頭哈腰地帶著手下小捕快又是一通捧,見著把王復捧得美了,捋著胡子笑眯著眼,這才把下邊人遣了,自己留下來給王復奉茶。

“四爺滿臉紅光,這往後好事不斷!”張洪弓著腰雙手端了茶盅到王復跟前,“我今兒得了一樁事,稀罕事,瞧著有些意思,四爺且聽聽?”

王復也不推辭,右手接過茶來,淺嘗一口。茶熱拿捏正好,熱水伴著茶香,在舌尖上一滾下了肚,通體升溫。

這是張洪的本事,不是什麽人都能在恰當的時候,端過來一碗恰如其分的茶水。王復抿了一口,渾身被茶熱卷的松懈下來,“你說。”

“是這麽回事,今兒一早我接了下頭一個姓戴的總甲稟事,這姓戴得也來了兩回了,先前拿不準還不敢說,我看著不是個事,這回捉了他問清楚,他這才道,他們那一裏有個綠亭村,村裏竟有人明目張膽地屯鹽!”

“屯鹽?”王復皺了皺眉。

“正是屯鹽!不僅在自己村裏屯鹽,還跑到別的村裏去,周邊近幾十個村子的人,都提了自家的鹽往綠亭村去,鬧得各村雞犬不寧,亂成一片。”

“呦,”王復稀奇,放下手中的茶盅,“三錢銀子一斤鹽,什麽人家能屯這許多鹽?難道敢私降鹽價?不要命了?”

官鹽價錢是朝廷定的,原則上講,誰來交易官鹽,價錢都不能動,不然等同販賣私鹽。

“那倒不是,若真敢低價收鹽,我也不用來跟四爺討主意不是?”

“那是怎麽回事?”王復推了推茶盅,示意張洪再續些茶來。

張洪趕忙去了,這一次比上次多從茶壺裏倒了些,還讓茶水盡量保持方才的溫度,捧到王復面前,道:“這家沒降鹽價,甚至沒走銀子,用糧食同幾十個村的人換鹽!”

“吼!誰家有著許多糧食?我怎麽沒聽說,綠亭村還有這麽一戶人家?”王復驚著了。

“別說四爺驚著了,小的都驚著了!我說不信,那姓戴的總甲說千真萬確,一車一車的糧食,都換了好幾天了!”

張洪說著話,伸手比劃著,好像親眼看見了一樣,“要說這事怎麽就怪呢?這換糧食的,是綠亭村姓魏的一戶人家,那家去年今年餓死好幾口人,家裏只剩下一個男娃,剛十歲。四爺說,他哪來的糧食?”

王復聽著魏家的情形,笑問:“莫不是誰人借他之名辦的?辦這事有何好處?”

“可不是嗎?聽說是用九錢一鬥的揚州隔年米換的鹽,也不管鹽潮不潮,結沒結塊,只要是真官鹽,一律都給換!”

“九錢一鬥的揚州隔年米?”王復一下坐直了身子,“行善積德也沒有這樣的吧?肯定有問題!”

這句“肯定有問題”,正經說到了點上,張洪連忙道:“可不是嗎?先那姓戴的還不說,這一說,小的就覺得不是小事!問那姓戴的,是誰指示得,那姓戴的也說不好,就說那魏家隔壁,是綠亭村一個郭姓大戶,家裏人丁不少,要緊的是,前些日他們那一裏的糧食都由糧長管著,這家姓郭的不願意,帶著幾個村的人,把糧長家的糧食搶去了!”

“難道郭家敢搶了縣裏發的糧食,讓人拿鹽換?這還了得!”王復挑了眉頭。

張洪忙道:“我也是這麽想的,但那個姓戴的總甲又含含糊糊說不是,說糧食也分了,就是分的不多,我瞧著這裏頭有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