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玩鳥

夜鳥啼了一聲,羅敷推開他,耳朵上還殘留著熱氣,“你回去住。 ”

他嗅著她發上淡淡的香氣,低聲道:“有人問過我,如果從來不曾有你這個人會怎麽辦。我想我大概會娶安陽,然後冷落她一輩子,就像父親那樣。我不願意讓你成為母親或者元皇後中的任何一人,只求你相信我。”

“別人可以指責我,你也可以,別人可以疏遠我,但你不能。暖暖,你明白麽?”

他的眸子沉靜而熾熱,她垂下睫應了一聲,“我沒有質疑你的手段和謀劃,是因為現在,你在這裏我就能安心。我平時總是為自己考慮得多些,倘若有一天我覺得不安全,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裝作什麽都看不到。到了那時候,我不想你用今天晚上那個表情對著我。”

王放打橫將她抱起,“不會的。”

她一推再推,他還是抱著她翻回了玉翹閣。樓下的侍女們已經睡了,只有值夜的燈在夜裏微微亮著。

花朵浸泡在裝滿清水的水晶瓶裏,形狀不規則的花瓣上結了一層霜雪似的東西,在蠟燭的光下泛著瑩瑩的色澤。

羅敷挑了點香灰,均勻地撒在瓶口,不一會兒純白的花就皺得如同吸了水的紙。她用手搓了下,表面滑滑的,像塗了蠟。這樣靜置一晚,明早再收拾莖葉。

她忙完,搬開榻上的小幾,從櫃子裏找了床被子扔上去,本來想在床前拖來張屏風,又怕動靜太大讓人聽見。

他褪了黑色的袍子,把腰帶掛在簾鉤上,道:“早上真的要走,不知隔幾日才能見到。”

“原來你不要被子。”

她作勢要收起,被他按在床角,“不用浪費,一床夠的。”

“是要聊天還是談人生?”王放先占了靠墻壁的位置,“君子都會選擇睡裏面,難守易攻。”

“你怎麽非要這樣!都說了之前勉強默認是因為動不了,不然早把你踹下去!”

羅敷看著他的舉動,一個頭兩個大。他拉過她的手腕,長發蜿蜒在枕上,眼梢帶了絲戲謔,竟有些孩子氣。

“簡單洗過了,身上比你的被子幹凈。”

她經驗淺薄,硬著頭皮道:“你睡那一頭,不許動手動腳,不想跟你談人生。”又盯著自己被他握得極牢的腕子,威脅似的補了一句:“要是我師父還在,你早就完了。”

王放樂得她這麽誇他,仰面看著床頂上垂下的熏球,愜意地享受身邊窸窸窣窣的動靜。

羅敷拽著被子角根本放不下心,離他能遠則遠,也沒有一點睡意。

更鼓在夜裏渺遠地響起,她在閉上眼睛,風裏有樹葉顫動的聲音,水波搖晃的聲音,士兵的靴子摩擦泥土的聲音,還有月亮從雲裏穿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越王真派了殺手來刺殺趙王?”

她也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沙啞而猶疑。

另一頭沒有應答,她翻了個身,百無聊賴地把手縮回被子裏,隔著手帕摸索到一處溫熱,壞心地撓了撓,“喂,你沒睡吧?”

王放頓時捉住她的腳,“再動一下試試。”

羅敷笑的肚子都疼了,連連求饒,“我很嚴肅的,你不想說就不說嘛。 ”

他的指尖停在她的腳掌心上,漫不經心地道:“若不是呢?”

不等她開口,他就繼續道:“在眾人面前說的話信不得,不過讓這位王叔相信還是綽綽有余。雖然越王雇了許多次審雨堂的人,但這次的人,是我買的。”

羅敷縱然設想了好幾種可能,還是被震驚到了。在青台山她差點被這個殺手組織滅了口,只見過一面的外祖母也葬身於火海之中,此前別人提起審雨堂這三個字她僅僅是好奇和畏懼,此後就萬分憎惡。世間有救死扶傷的大夫,也有買命掙錢的殺手,她出於天性,對一切與之相關的勾當格外反感,即使明白他的立場和目的,也無法做到理解認同。

王放坐起來,將簾子拉開一道縫隙,月光透過窗格照在他的臉上,半明半暗。

“你在生氣。”

羅敷躺在那裏,用手背遮住光線,悶悶地道:“咱們不是一種人,我不能要求你變成我偏愛的那樣,不然就糟糕了。你說說理由吧。”

他最終還是挪到了她的枕頭邊,翹起唇角,“是呀,我從來就不是好人,最清楚不過。一個夠格的壞人要做什麽?謀財,害命,欺天罔地,再坐收漁利。”

他如同在說一個動人的故事,娓娓道來:“趙王叔收到的那封信是我仿照卞巨的字寫的。地頭蛇坐久了,洛陽要削藩,藩王們自然不甘心,趙王試圖聯合越王阻礙方氏在祁寧生根落戶,以保自己能斂財如常。至於原因麽,其一,方氏代表朝廷,滲入了工商行當,掌握的就是南部省份的命脈;其二,趙王目光短淺,唯一的樂趣就是囤積銀票,得知宣澤來了,提心吊膽地招待,生怕在發難之前惹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