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登基(第2/3頁)

顏美艱難地呼吸著,低聲道:“這氣味也太讓人受不了了,你們家廚房裏煎的這藥是誰開的?加了這麽多敗醬草!瘡癰腫毒再嚴重也不能這麽瞎開吧!”

婦人眼眶頓時一紅,“那天夫君采藥回來,說不小心掉到了山中的水溝裏,擦破皮的傷口進了毒草籽,大夫給開了外敷的敗醬草,還是沒有好轉,現在只能灌湯藥下去了。奴不懂這些,請不到有些名氣的大夫,只好找藥局的人……”

羅敷皺著眉頭道:“藥局的人?林醫師,你去廚房弄清楚湯藥的成分,我先進去看脈。”

婦人催著她快移步,茅屋背對山崖,窗戶朝南,廚房在西邊,臥室在東邊,房間非常小,東南天空的太陽已經照不到屋裏來,墻上掛著的獸皮和弓箭在晦暗的光線下顯得陰森森的。

火盆一直燃著,矮床上躺著個人,被子裹得嚴嚴實實,頭朝裏看不見正臉,隔著好幾步都能聽到他不安穩的喘息。

婦人俯下身子,輕聲在他耳邊道:“夫君,夫君,京裏的大夫來給你看病了,肯定能好起來的。”

羅敷見她對丈夫情誼深重,心中對她生出些好感。仔細想來,這婦人雖然一身打著補丁的青衣,卻洗得幹幹凈凈,說話行動也不似一般的鄉野村婦粗鄙魯鈍,那張憔悴的臉甚至有幾分動人顏色。

她輕手輕腳地掀開病人身上的被子,剛欲隨口問上幾句,就被眼前一塊碩大的凸起卡住了嗓子。婦人嘆著氣解下他上身的布衣,傷處不免被摩擦到,病人無力地呻.吟了一聲,蠟黃的臉扭曲得不成樣子,顯然是痛苦至極。

男人腹部纏著白色的棉布條,羅敷戴上手套按住脈搏,布條散開時,她也診得差不多了。定睛去瞧那傷處,膿瘡潰爛得不成樣子,中央長著黑紫的窟窿,黃色的膿水在創面上濕淋淋地淌著,十分惡心。除此之外,其他部位也出現了紫紅的硬塊,當得起病入膏肓四字。

這下她倒覺得開多少敗醬草都無所謂了,城中的醫師束手無策,給他開什麽玩意都是一樣的。

“大人!夫君……他還有救嗎?大人可憐可憐奴吧!”婦人跪在她腳旁,一雙滿是老繭的手拽著她的裙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奴只有夫君一個家人,他要去了奴可怎麽辦啊!”

羅敷的話終歸沒有說出口,手指在床頭的木櫃上叩了一下,抿唇重新搭了搭脈。

……這脈象竟很是奇特。

惡瘡多發於後頸和後背,長在腹部的不多見。她捏著虛弱的心跳,聚起神目不轉睛地盯著膿瘡,突然撤了手——她看見膿水下的紫黑色上,一條紅絲迤延血上而生,細小的枝節爬入蜂窩似的腐敗肌肉裏。

紅絲瘡?她倏地起身,戴上面巾遮住口鼻,眼睛離傷處不到三寸,清楚地確定了血線的位置。可是這種傳聞中無治法的癰疽都生在手足間,怎麽會跑到了肚子上?

“燒水,備燈,他情況很兇險,我只能試試看。”

婦人被她嚴肅的臉色嚇得失語,手忙腳亂地去外間拿東西,頻頻回頭張望。

她打開藥箱,將一把銀亮的勾刀在火上烤了一會兒,顏美正好回來了。

羅敷聽了某某幾種藥材名,越發舉棋不定起來,過量的用藥會導致病人身體更加虛弱,她一刀下去,人不會就上西天了吧?

病人適時撐開眼皮,失去光澤的瞳孔無神地望著她,羅敷愣了一瞬,果斷地下了手。先用銀針將那絲紅線橫截,所到之處刺了十幾下,黑紅的血液從針眼汩汩冒出來,她讓顏美極快地從藍色的小瓶裏灑出藥粉覆在周圍,麻痹痛感,再喂了一顆褐色的特制丸藥。勾刀切下一分,再下去一點,病人哼也沒哼地暈了。這創口不深,竟然好運地沒傷到臟器,那麽清理幹凈就更有底氣了……

羅敷的手沒停,神思卻恍惚了須臾,她也曾經給人動刀子,第一次手本來就生,病人還特別不配合。那是幾個月之前,可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事情一樣,歷歷在目。

枯白礬、 密陀僧、黃丹、 血竭等研成的粉末在除盡膿水的創面上結了厚厚一層,顏美寫下生肌散的方子交給婦人,補了個拔毒散和內固清心散,瞅了眼羅敷道:

“秦夫人,然後呢?”

躺在床上的男子面色轉為青白,似乎只剩下一口氣,羅敷兩腿發軟,尋了個幹凈凳子坐下來,道:

“暫時穩住了,服用的方式都在方子上,你抓藥的時候順便問藥師就好。不過還有個問題……”

她見婦人認認真真打量著白紙黑字,詫異問道:“你識字?”

婦人捋去一抹發絲,饒是勞累瘦削,但風韻猶存,朝她尷尬笑道:

“不瞞大人說,奴原是城裏天香閣的,自從跟了夫君便老老實實過日子,這些排場上的東西都沒什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