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紀事之我主沉浮 第四卷 萬葉千聲皆是恨 第三十四章 暗聞冬雷轟

靠在臥榻之上,蓋著厚厚的錦被,懷裏抱著暖爐,只是從頭到腳還是被無邊的寒意所包裹著,這個冬天真的好冷。

若微閉著眼睛,仿佛真的睡著了一般。

她面上的神情靜極了,就像是被冰浸過的玉蘭花瓣,又像是雨後初綻的白蓮,素裝淡裹,晶瑩皎潔,美得高雅出塵,美得超凡脫俗,更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仙姝。

不聲不響,不發一語,在寒入心底的冷幽中卻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淩厲與劍氣。

這樣的她是陌生的,跟在她身邊二十多年的湘汀遠遠望去也覺得是那樣的陌生。

湘汀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她只是坐在她身邊不時地為她掖掖被角,換個熱乎乎的暖爐,吩咐人將暖圍裏的爐火弄得旺旺的,只是湘汀心裏很清楚,再多的火也捂不熱她的心。

悄悄入內的阮浪又一次窺到睡夢中的她,仿佛那年在花架子下小憩一樣,迥然不同的境遇與神態,卻同樣美得讓人難以移目。

“阮公公,外面怎麽樣了?”出語相問的是湘汀。

阮浪看了看湘汀又把目光重新投向榻上的若微,只見她長長的睫毛微微撲朔了兩下,輕啟朱唇如同夢囈一般,“說吧!”“是!”阮浪低下了頭,原來她是醒著的,“已經打聽清楚了,昨夜襄王出宮後沒有回東華門外的十王府,也沒有去越王那兒,而是……連夜出城了。”“哦?”她忽地睜開眼,直愣愣地盯著阮浪,“出城?”阮浪點了點頭:“返回封地了!”“真的?”湘汀聽了喜不自禁忍不住插話道:“襄王真是明大義之人,他連夜出城返回封地,這樣好了,沒給皇太後留半點兒轉圜的余地,沒了襄王,皇太後只能奉皇上遺旨行事了。”若微的眼睛又重新合上,她甚至翻了個身,將身子轉向榻裏,可是湘汀和阮浪都看到了她眼角邊緩緩滴落的晶瑩的淚珠兒,還有唇邊那抹淡然而悲淒的苦笑。

湘汀與阮浪對視了一眼,阮浪面色沉靜不發一語只是眉頭緊擰悄悄退了出去。

湘汀依舊緊挨著若微坐在她身邊,除了嘆息還是嘆息。

仁壽宮中一片狼藉,宮女們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撿著被摔得面目全非的杯碗盤碟,這些由官窯出品的精致絕倫的黃釉餐具,象征著皇太後至高無上的尊貴與權威,而如今全在女主的震怒下被摔得粉碎。

“退下,都給哀家退下!”張太後掩在鳳袍中的手指不可抑制地顫抖著,面色漲得通紅,她真的失態了,在宮中三十多年經風沐雨,面對多少打擊與驚濤駭浪,她何曾有過今時今日這樣的失態?把自己關在慈蔭樓的臥房內,緊閉著門窗,張太後在房中來回踱步,“孫若微,你好,你好!”她連著說了好幾個好字,可是面色冷得嚇人。

雲汀與素月守在門口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外面侍立的太監入內回稟:“雲姑姑,靜慈仙師求見太後。”雲汀眉頭微蹙,“太後剛剛發了雷霆之怒,這個時候怕是不方便相見吧!”談話間,身穿白色道袍滿頭青絲以玉簪相綰一副道姑打扮的廢後胡善祥輕移蓮步緩緩入內,她臉上的神情淡定極了,“無妨,這個時候,太後正想見我!”雲汀與素月相視之下剛想入內回稟,只見內室的門已經打開了,張太後走了出來,看到胡善祥來了略點了點頭,鳳袖一拂示意所有人退下。

胡善祥上前幾步伸手扶著張太後坐在窗邊放著錦褥的暖炕上,又親自從不遠處冒著熱氣的小茶爐上取下六角玲瓏長嘴茶壺,從炕桌上的茶具中選了一個平日裏張太後最喜歡的描金雲龍紋茶杯,將熱茶徐徐注入其中,然後端到張太後面前。

張太後接過茶杯並沒有喝,只是握在手中,這微微有些燙人的熱氣拂面而來,讓人原本冰凍起來的心仿佛感受到了一絲絲暖氣兒。

她的鳳目幽幽地盯在胡善祥的臉上,只見她面上依舊是多年不變的寬和與柔順,眼中無喜無悲,沒有刻意的奉迎也沒有半分的畏懼,有的只是淡定從容還有一份世事皆了然於胸的澄明。

張太後嘆了口氣,她輕輕搖了搖頭,“皇上英年早逝,後宮之中一派淒風苦雨。坤寧宮那邊一點兒也指不上,其他的人除了哀號痛哭就是長籲短嘆。母後在宮裏越來越孤單也越來越無助了。還是你好,超脫紅塵之外,這凡塵俗事再也擾不到你了。”“母後莫要取笑善祥,若是真的能夠超脫事外,善祥就該隱於山野,又怎會還置身在這紅塵宮門之內?”胡善祥從榻裏拿起一條雪貂皮褥萬分恭敬地蓋在張太後的腿上,回座之後仿佛不經意地隨口一問,“母後,剛剛又是為何大發雷霆?”“為何?”張太後面上有些淒然,“皇上猝然離世,朝中事務紛雜,越王瞻墉最是沒心沒肺的指望不上。這不,我剛把襄王召來,誰知這孩子……他,怎麽就突然急匆匆地走了。做事這樣不成體統,真讓哀家傷心!”胡善祥心中暗笑面上卻裝著驚訝,“母後,莫要怪錯了襄王。襄王走,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呀!”“苦衷?他有什麽苦衷!多少大事等著他幫母後參詳料理,他可倒好,來去匆匆,半點兒忙也沒幫上!”張太後強忍著心中的不快,端起茶杯緩緩飲了一口便不再作聲,雖然事情做的十分機密,但是她知道自己密召襄王進京又連夜在仁壽宮面授機宜,在這個緊要關頭朝中重臣不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