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紀事之龍鳳情殤 第五卷 逍遙煙浪誰羈絆 第四十六章 開口與誰親

皇太孫府迎暉樓書房內,若微一襲白衣,烏黑的頭發如雲似霧般傾瀉在身後,靜靜地立於桌前,案上是平鋪的上等宣紙,手執玉管小狼毫,卻遲遲不曾下筆。

一個身影悄悄上樓,秉退侍女,站在她身後伸手將她攬在懷中,把頭埋在她的稍顯淩亂的發絲中,喃喃低語著:“怎麽,才女也有才思停滯的時候?”

若微不語,凝神靜氣提筆而就。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酒斟時、須滿十分。

浮名浮利,虛苦勞神。

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雖抱文章,開口誰親。

且陶陶、樂盡天真。

幾時歸去,做個閑人。

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朱瞻基輕聲誦出,不由心中暗暗吃驚:“蘇軾的《行香子》,怎麽好端端地想起它來了?”

若微雙目含水,眉宇間隱著一絲憂郁:“快到爹爹的生辰了,以前遠隔千裏,想了也是白想,所以只在心中為他祈福。如今同在京城,竟也不能得見。這思念卻像野草般瘋長,只想寫幾句話或是作幅畫兒給他當做壽禮。只是提起筆後,方覺不知該寫什麽。”

“哦?”朱瞻基這才想起,聽小善子說過,胡妃的父兄賞了千戶之職,並調入京中安置,而若微之父兄也在京中供職,只是自己當時並未在意,此時聽她提及,立即覺得十分愧疚,更是和言細語地輕哄著:“是我疏忽了,應該早些讓你與家人團聚,不如明兒個叫人請你娘過府……”

“千萬不要!”若微聽他如此說,竟然滿臉急色,情急之下咳嗽連連。

“怎麽了?”朱瞻基拉她坐下,托起她的下頜,這才發現她原本美玉瑩光的小臉此時有些不同往日的潮紅,靈動清澈熠熠生輝的眼眸也不見了光彩,懨懨的有些病態。立時大驚失色,伸手輕觸她的額頭,又覺得不十分燙手,這才定了定神兒。

“我爹爹與娘親都是淡泊安靜的性子,不喜交際應酬,更不會逢迎與周旋,這樣遠遠地惦記著,倒是省去了日後相見、往來相親帶來的麻煩。”若微的神情懶懶的,索性閉上眼睛靠在朱瞻基的懷中。

“若微,你在怪我?”朱瞻基眉頭微擰,他所來沒有放棄過查訪若微在西山遇險的真相,從那根鐵釘下手,順藤摸瓜最終查到了在太孫府親兵中供職的胡安。

原本他可以將此事交由宗親府,或是直接稟告太子妃,甚至是聖上,不管胡安如何招供,胡善祥都難辭其咎。

只是最終,他什麽也沒做,他只是坦然向若微告之一切。

“不是因為她此時懷有身孕,而是因為……”朱瞻基有幾分躊躇。

“因為前幾日的雷擊,聖上正為失去三大殿而惱火,朝堂上下對於都城北遷之事風波又起。而山東的民變讓漢王再立功勛,這一系列的事件……宮中正值多事之秋,太子一脈需要安定,不能自亂陣腳。這些我都知道,我並沒有怪你!”若微的聲音柔柔的,但是每一句都像是鐵錘敲在他的心上。

朱瞻基不再開口,此時說什麽都是蒼白的。

在這一刻,他居然想到了兵部尚書方賓。他們的處境竟有幾分的相似。

“瞻基,你在想什麽?”若微突然仰起臉,對上朱瞻基的眼眸,“朝堂上又有煩心事了?”

朱瞻基淡然一笑:“果然什麽都瞞不了你。今兒在殿上,因為山東平叛一事,皇爺爺責罰了方大人!”

“方大人?可是兵部尚書方賓?”

朱瞻基點了點頭:“想不到好端端的,山東竟然會發生民變,而官兵派了兩批,圍剿數月不得,最後還是在二皇叔的協助下才得以擊潰叛軍,而其首領卻並未成擒。皇爺爺以三月為限,讓方大人將其緝捕歸案,我看方大人的神色似乎有難言之隱。”

“哦?”若微眉頭微蹙,“我在北上途中也聽說了,領頭的竟是一位女子,自稱白蓮聖母,想她一個弱女子能夠成事,其中必有玄機,殿下可以去通州碼頭走走,那邊往來商船客舟雲集,也許可以打聽出來。”

“好主意!”朱瞻基面露喜色,緊緊擁著若微思緒漸明。

第二日下了朝,朱瞻基便換了衣裳帶著親隨去通州碼頭暗訪,果然很快便知道了大概。

朱瞻基身著便服,雖然只是一件很普通的藏青色袍子,頭發用同色的發巾一束。以這樣的裝束走在大街上,十個人中倒有兩三個和他穿的一樣,看起來明明很普通,肅穆的神色也不見出奇,只是在人群中悄然而立,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貴與幽雅。

跟在他身後的貼身護衛顏青警惕地看著周遭往來的路人,生怕有個閃失。

朱瞻基在碼頭上轉了轉,隨即指著附近一處客棧說道:“進去看看!”

“是!”

一進門,自有熱絡的小二上前招呼,坐在大廳臨窗的位子,一壺淡酒,三兩個小菜,朱瞻基自斟自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