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紀事之龍鳳情殤 第二卷 此度見花憶君歸 第十四章 何時妾心歸

永樂十八年,九月初九。

棲霞山上,若微登高遠眺,從這兒可以看到山腳下浩浩蕩蕩的隊伍,似山巒般連綿不絕。旌旗招展,風聲瑟瑟,成千上萬的駿馬上,哪一個身影才是瞻基的呢,她看不到,也辨不清。

“與其一個人在這兒遠望,為何不隨他去呢?”他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若微回頭望去,悄然一笑:“是你!”

“是我!”他淡然回道。

從永樂十五年被遣出宮,在這棲霞山上的道觀中修行至今,已整整三年了,三年之中,除了湘汀與紫煙,見得最多的一個人,便是這個許彬。

若微雖一身白色的道袍在身,卻更顯她婀娜的身姿,體態輕盈柔美得像受驚後翩翩飛起的鴻雁,容顏亮澤瑩光似秋天盛開的菊花,青春華美繁盛如夏天茂密的青松。

偏偏這樣絕色的她,此時臉上卻有著一份無可奈何的幽怨,一雙秀眉似皺非皺,面上表情似嗔非嗔,一聲嘆息之後才開口說道:“我的心早就跟他去了,只是恐怕我們今生再也無望相守了。別說是遷都北京,就是留守南京,在宮城之中、皇太孫府內又何嘗有我容身之地?”

許彬始終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樹下,看著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悲,雖然她笑的時候,燦爛得像忽然綻放的玫瑰,耀眼得如天邊的晚霞,但卻是如此脆弱易逝。極致的美,瞬間而逝,而心底的悲哀則永遠定格在腦海之中。

若微靜思不語時有一種天生的貴氣,與年齡不符的優雅與淡定,讓她看起來有些孤傲,但是許彬知道,她原本熱情如火,張揚活潑,只是可惜,少年時期的宮中生活,過早地禁錮了她,也改變了她。

“走吧!”許彬看著她,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去哪?”若微口裏問著,而雙腳已經不由自主地隨他移步。

“今日重陽,百花巷內,略備酒宴,靜貞仙師可賞光否?”許彬神情亦正亦邪,仿佛還帶著一點兒嘲弄,“敢去嗎?”

他有著劍眉星目的完美面貌、修長挺拔的身材,然而他卻像風一樣讓人捉摸不定,時而狂野不羈,時而溫文爾雅,時而柔情似水,時而又如冰般冷峻。

若微怔了怔:“為何不敢?”

說罷,便緊緊跟在許彬後面。是的,被禁足了三年,如今瞻基都走了,自己還有什麽可顧及的?任性也罷,放浪形骸也好,再也不要這樣委屈著自己,想做什麽就做好了。

許彬看著她臉上的神色,仿佛能參透她的內心,所以爆發出一陣朗笑。隨後,就像是惡作劇一樣展開輕功步履如飛,轉瞬間便不見蹤影。若微氣惱地跺了跺腳,狠狠罵道:“死許彬,惡許彬,跑得那麽快,到底想不想我去?”

耳中即傳來一陣聲音:“本是為了你好,你我同進同出,不怕有多嘴的奴才把消息傳到宮裏,毀了你的清譽?”

原來如此,若微笑了,許彬的心思自己真是摸不透,看似清冷如寒冰,可是不經意間又會流露出一種體貼與細致,只是一想到自己如今怎會有這般尷尬的境遇,又愁上眉頭。

百花巷內許彬府中的月牙湖畔,觀景亭內。

黃花梨木圓桌上是各色精致的小菜,玉壺裏盛著芳香四溢的美酒杏花春,擡眼望去,只見湖中漁火點點、波光粼粼,置身其中讓人心情恬靜,立時解去不少煩憂。

目光一掃看到侍立在旁的白■,若微仿佛又想起了幾年前的那個夜晚。也是在這兒,鹹寧公主、羽娘還有許彬、瞻基、瞻墉兄弟,她們這許多人圍坐在一起,品酒、投壺、吟詩,還有自己的踏歌舞,那是何等的美妙。

而現在,景依然,而人已非。

“若微!”遠遠地傳來一聲呼喚,雖然離得不近,卻那般真切,若微猛地回轉過身,看著兩名侍女手持燈燭,頭前引路,而後面姍姍而至的,正是鹹寧公主和她的夫君,駙馬宋瑛。

“公主殿下!”若微很是意外。出宮已經三年了,一直待在棲霞山上道觀裏,除了初時偷跑下山去城門口等娘那次以外,她幾乎從未下山,與宮中的人更無半點聯系。想不到居然在今日,在這兒會見到鹹寧公主。

“若微!”鹹寧公主一把攔下正待俯身下拜行禮的若微,緊緊握著她的手,目光中有怨,有惱,更有滿心的憐惜。

若微目光微閃,笑意連連,細細打量著婚後的鹹寧公主。金黃色繡著鳳凰的雲煙衫,長及拖地的黃色雙蝶雲形的千水裙,手挽碧霞羅牡丹薄霧紗。頭戴著彩鳳朝陽的珠釵,臉蛋嬌媚如月,眼神顧盼生輝,氣質雍容又略帶嬌氣。

“公主婚後,出落得越發標致了!”若微像以往那樣與她嬉戲著。

可是鹹寧公主沒有笑,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若微,看她一身白色道袍,一支木釵隨意而綰的長發,臉上不施粉黛,頸上與手腕還有耳孔處均無半點飾物,清新如斯,美則美矣,只是不由一陣心酸,眼中微紅,險些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