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紀事之初入深宮 第四卷 情絲織就回文錦 第四章 驚聞

急匆匆趕至奉天殿,大殿之內一片寂靜,空蕩蕩的,只有一個黃色的背影,那樣的蕭瑟孤獨,朱瞻基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進去,撲通一聲跪倒地上。

“皇爺爺!”是的,這一次稱呼的是皇爺爺。

朱瞻基想起小時候,他是由皇祖母徐皇後親手帶大的,自小便被朱棣捧在手心之上,而永樂五年,皇祖母崩世,整個皇宮內久久迷散著揮之不去的悲傷。那時候,自己蹣跚著步子,找遍了乾清宮、交泰殿,都不見他的蹤影,最後他悄悄來到這兒,奉天殿,平日裏皇爺爺上朝聽政,接受百官朝拜的地方,那時候的情景與今日一樣,一眼望去,看到的就是這個孤獨的背影。那時候,他才發現,英武逼人的皇爺爺有了幾分老態。

而這次,他心中十分明白,是什麽打擊了高高在上的天子。

王叔的桀驁不馴,私下的暗謀,對父王的陷害,甚至是公開質問皇祖,為何要立一個廢人為儲君,朱瞻基完全能夠想像得出,這些語言和行為,對英雄蓋世、一生自負的皇祖來說,意味著什麽。

朱棣聽到這一聲急喚,緩緩轉過頭,沖朱瞻基招了招手:“基兒,過來,到皇爺爺身邊來!”

朱瞻基站起身,邁步向他走來。

這時候身穿龍袍高高在上的他,不是天子,不是所謂的九五之尊,只是一個傷心的老人。

他拉起朱瞻基的手,將他帶到龍座之前,雙手在他肩上一按,朱瞻基不由自主地坐下。

這是龍椅呀!朱瞻基當下便怔住了。

這張髹金雕龍木椅,是象征至高無上的皇權,樣子與平常座椅不大一樣,“圈椅式”的靠背,四根支撐靠手的圓柱上蟠著金光燦燦的龍。

底座不采用椅腿椅撐,而是一個寬約六尺深三尺多的“須彌座”。通體髹上黃金,那樣的富麗堂皇又氣勢威嚴。

仿佛是恍然醒悟,朱瞻基面上大驚,剛要起身,可是壓在他肩上的那雙大手,傳遞過來的力道,讓他不由自主地坐得更加安穩。

“瞻基,皇爺爺想多活幾年,替你看著這張龍椅,有朝一日,讓你來坐!”朱棣轉身看著大殿,“從這裏,你可以號令群臣,統馭九州,俯瞰天下,你可願意?”

朱瞻基眼眸中流露出一種悲情,他沒有像一般的皇孫那樣說著違心的推托之辭,只是身子向前一撲,伸出手臂抱住了朱棣,沒有說一字一句。

而依依之情與至真至純的孝義瞬間便讓朱棣動容。

他伸手輕輕撫過朱瞻基的頭,不由深深嘆息道:“青雀,太讓朕失望了!”

朱瞻基知道,皇祖口中的“青雀”便是叔王漢王朱高煦的小名,因其初生時,左肩頭上就有一塊青色的胎記,形如雀狀,所以便由此得了這個小名。

今日之事,已聽舅父講了個大概。叔王恃功自傲,對於父王這個太子之位,一直心存覬覦,屢屢刺上,終讓聖上失望。封國雲南,讓他遠離京城,而他先是稱病遲遲不肯啟程,又在府內私造兵器、訓練士卒,事敗之後,皇祖召他前來問話,他不僅直言不諱,更出語頂撞,口稱:“我有何罪?非要遠遠地將我貶到那樣一個充滿濕沼之氣的蠻荒之地?儲君不明,當然可以取而代之!”

叔王如此行事,惹皇祖大怒,一氣之下將他囚系於西華門外,並欲擬旨將其廢為庶人,是父王力求,這才暫緩。

如今聽皇祖的語氣,朱瞻基心中已然明白,舔犢情深,皇祖定是又想起了叔王昔日的種種好處,只是兩難之下,這才會心生悲意。

心中漸明,於是開口說道:“皇爺爺,叔王勇猛過人、英武睿智,又曾經在靖難之中屢立奇功,基兒幼時總喜歡纏著叔王舞刀弄棒,那時我們叔侄之間是何等的親密,儲君之位,立嫡立長,還是立賢立能,皇爺爺自有明見,只是如果叔王不能悅服,即使是父王宅心仁厚,一味相讓,也難解他心中之怨。”

“是啊!”朱棣坐在龍座之上,牽著朱瞻基的手,看著空蕩蕩的大殿。

“基兒,少傅一直贊你少年智高,上書房每每辯學,都以你的見解最為獨道精辟,你且說說,你父王雖仁厚,卻懦弱多病,不堪重負,放著最似朕的老二不用,朕為何要執意栽培你,又惹他們兄弟不睦?”

朱瞻基忽聽此言,立即呆住,仿佛不敢置信一般,今天皇爺爺居然與自己討論起天下大位之事,該如何對答,剛要思忖,只見一道厲光射來,讓他無所遁形。

索性把心一橫,直言道:“王叔雖然似皇祖,但畢竟不是皇祖,天下大事可一也不可再,或許在事態上也許可以僥幸重蹈覆轍,但力挽狂局的帝王霸業,不能光靠形似!”

朱瞻基話雖不多,但貴在精辟。他此語的意思是:雖然天下人和滿朝文武都認為如今皇權之爭的形式像極了洪武末年。開國太祖朱元璋,放著文治武功、韜略膽識過人的燕王朱棣不用,而是立嫡立長,立了皇太子朱標為儲,可是朱標多病,英年早逝。那時朝堂上下對於燕王的呼聲又漸高漲,然而朱元璋仍舊把希望放在自小便帶在身邊耳提面命的皇太孫朱允文的身上,面對眾多正值壯年又身負功勛的皇子不選,而是將皇位傳給了朱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