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紀事之初入深宮 第二卷 芙蓉新落鐘山春 第五章 弄潮

坐在朱棣身邊的權妃突然朱唇輕啟,緩緩說道:“陛下,昨兒賜給我的香羅,正襯若微的膚色,不如賞她吧!”

眾妃一聽,皆左右交會了一下眼神。這香雪紗羅,為稀罕的貢品,宮中織造局每年夏日也就呈上寥寥數匹,看來陛下早早就賞了權妃,一時之間,眾人皆是又羨又妒。

只是權妃開了頭,其他眾人也不肯示弱,於是紛紛有禮相贈,一時間眾妃爭寵,好不熱鬧。若微只裝著不明就裏,一一相謝,照單全收,也不客套。

朱棣看在眼裏不免覺得饒有興致,於是有意相考,他開口說道:“若微丫頭,這衣料和各宮的賞賜可不能白白拿去,你素來以聰慧靈巧聞名,就令你以此情此景做詩一首,作的好再另外有賞,作的不好,連這料子和各宮的封賞都統統交回!”

“啊?”若微亦真亦假,立即拉著一張臉,裝作愁思狀。

而朱棣手執杯盞,飲下一杯美酒,又說道:“古人七步為詩,朕就命你十步為限,快快作來。”朱棣是成心刁難,偏偏不信這十歲大的女娃能有多大的才幹。

太子妃臉上雖然一派和色,可是仍不免暗暗擔心,借著夾菜之機,目光像是不經意間掃在若微的臉上,若微沖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示意,只是那眼眸中傳遞出來的消息,總是還不能讓人完全放心。

若微面上帶笑,站起身,拎著裙子一面邁步,口裏一面數著“一”,然而邁過一步之後,這腳就不再向前邁了。

眾人皆愣住了,而鹹寧公主反應最快,“撲哧”一聲笑出了聲,指著若微說道:“父皇你看,這丫頭又來耍滑,她這樣站立不動,哪用十步、七步,就是三步,也可站到天黑!”

朱棣也笑了:“這丫頭果然有趣!”

而若微不過是故意相逗,略一思索之後,邊舉蓮步,邊輕聲低誦:“驕陽似流火,暑熱難相抵。宮絹紗如冰,端午賜殊榮。細葛含風軟,香羅疊雪輕。情意無長短,終身荷聖恩。”

此詩一出,立即引來一片相和與稱贊之聲。若微心中極不以為然,詩並沒有多好,不過是應景之作,又順便拍了皇上的龍屁,同時還表了忠心,看來李白不願在宮中奉娛,著實是有道理的,在宮中待的久了,才子也會變作小人。

朱棣低聲默念道:“情意無長短,終身荷聖恩。”一時心中居然有些激蕩,隨即以笑相掩,“不錯,就賞若微郡主俸祿,也省得你總是哭窮,嚷著沒錢還要送禮。”

天子開心,於是眾人不管內心究竟如何,也都強作歡顏,一時間醉樓宴罷玉和春,一派奢靡之相。

太子妃在不經意間笑了,那笑容被若微捕捉到,她不由得驚呆了。那是因為太子妃很少笑,宮中上下都說她是冷美人,空有絕世容顏,但是臉上時時都保持著一份淡然,這份淡然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對所有的事都很淡漠。她的眼中也從來都是波瀾不驚的,然而今天,偶然的瞬間,若微卻看見了她的笑。若微想,那該是世上最美的笑吧,如百合般出塵脫俗,也許正因為她平時笑得太少了,所以才會如此動人,而這份笑,分明是那樣熟悉,好像在父親的那幅畫卷上,她就是這樣笑的,若微困惑了,太子妃和父親是舊識嗎?還是太子妃與畫中之人原本只是相像?

酒過三巡,權妃突然湊在朱棣耳邊低聲輕語之後便轉身退下,臨行前,她悄悄沖著若微招了招手,若微當即會意,跟太子妃報告一聲,就尾隨權妃出了大殿。

“賢妃娘娘!”若微沖著權妃施禮請安。

權妃面上一黯:“你也如此。”說著目露哀泣之色,轉身離去。

若微一愣,然而很快就仿佛恍然明白過來,緊緊跟在她身後,連聲喚道:“姐姐,福姬姐姐!”

權妃駐足,回轉過身,將若微拉在懷中:“入宮以後,所有的人都遠著我,敬著我,恨著我,我真怕,連你的真心也失了!”

“姐姐!”只此一語,勝過千言。

隨著權妃來到西宮之首的春和殿,這裏殿宇森森,雕欄畫棟,很是大氣恢弘。

而權妃的寢殿居然是按照朝鮮風俗而設的地席,沒有床榻,厚厚的大紅錦緞做成的墊子鋪在地上,權妃拉著若微席地而坐。

“天呢!看來外面所傳不虛,陛下真的如此寵愛姐姐,把這大明後宮改成了朝鮮居室!”若微目瞪口呆,不由心中暗自為柔儀殿那位賢淑溫婉的王貴妃大呼可惜。

侍女奉上香茶,若微淺飲了一口:“好香呀!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大麥茶?”

權妃笑了:“你這丫頭,真是鬼精靈,難不成連我朝鮮國的風俗都知道?”

若微明眸流轉,臉上笑嘻嘻的:“聽宮女們說的,自姐姐進宮以後,從茶水、飲食,器具,在這宮中上下掀起一股朝鮮風潮,連萬歲爺都很喜歡,我若不知,倒顯得太孤陋寡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