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紀事之初入深宮 第一卷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十章 辯學

若微手心裏全是汗,一陣心慌,就在這時,坐在窗下的瞻基站起身,只見他緩緩答道:“墉弟所說的確實極有道理,如果為君子,做到五仁,做到知、永,即為圓滿。可是如果為君,以此為王道,則有些偏頗!”

“為何?”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站在窗外的若微不禁吃了一驚,這句話顯然不是姚廣孝問出的,也不是一臉不服氣的瞻墉問出來的,而是從門口進來的一個中年男子,俊朗的五官,帶著與生俱來的一種霸氣,深幽的眼神暴露了他的睿智和野心,舉手投足間英氣勃發又似乎有些孤獨和冷傲。

此人是誰呢?看起來居然有幾分眼熟,來不及細想,只聽瞻基不慌不忙地說到:“王叔一定聽過論語中的‘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君子求諸已,小人求諸人’的話吧?”

“是二皇兄,”鹹寧公主湊近若微耳邊,壓低聲音說道。

二皇兄?就是漢王了,若微點了點頭。

“本王六歲的時候就知道,其意思就是說君子胸懷坦蕩寬大,小人心地陰森恐怖;君子注重道義,小人只講效益;君子遵章守紀,小人只求實惠;君子承擔責任,小人推卸責任。對吧?”漢王低下頭,看著瞻基,一臉的驕傲又有些刻意的戲謔。

姚廣孝則站立一旁,笑看著他們對答。

“叔王說的極是,只是叔王可曾想過,那小人是從何處來的?為何會有小人?小人與君子有如此大的差異,那麽當君子遇到小人時,該如何是好呢?為王者又該如何調和?如何權衡?”看著漸漸落入圈套中的漢王,若微心中不由暗笑,一生殺伐無數,以武力幫助朱棣奪取皇權的漢王一心一意想取太子之位而後快,太子懦弱多病,不足為懼,可是偏偏出了一個賢名遠播的皇長孫,雖然只是長孫,但是近年來似乎朱棣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栽培他上,有意要立其為皇太孫。

所以朱瞻基雖然年紀尚幼,卻也成了漢王面前的一塊絆腳石。

這時,一個看起來比瞻墉還小的衣著華麗的皇孫出列了,他便是瞻塏,只見他站在瞻基對面義正詞嚴地說:“我們可以多設學館,教化眾人,把小人變成君子!”

朱瞻基淡淡一笑:“孔子儒學中的精要是‘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然而為君者,領導一個擁有千輛兵車的大國,不僅僅要認真律事,恪守信用,勤儉治國,愛護萬民,更重要的是要知權衡。萬事萬物,看似復雜,其實要義都十分簡單,所謂王道,不過是權衡二字,亂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不管是君子還是小人,親民還是役民,仁還是暴,只有權衡,方能久安!”

此語一出,瞻墉立即一臉崇拜地看著自己的兄長,又調謔般地瞥了一眼漢王。

漢王著實有些意外,這樣的話會從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口中說出,難怪父皇會如此看重他。

若微看著入神兒,突然一旁的鹹寧公主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又朝她使著眼色,於是她便跟在公主身後,兩人躡手躡腳地走出文華殿,若微一路之上還在想著皇長孫朱瞻基的對答,只覺得他說得十分有道理,比那些皇孫都要出眾。

“瞻基果然出眾,怪不得那麽多的皇孫之中,父皇獨獨最愛他!”鹹寧公主臉上是一絲別有深意的笑容,目光緊緊瞄著若微,“怎樣?你看如何?”

若微的臉刷地一下便紅了。

鹹寧公主笑意更濃:“這下不怪父皇亂點鴛鴦譜了吧?”

若微眨了眨眼睛,對上公主的眸子:“公主在說什麽?若微都聽不懂,若微只知道來宮中,是給公主做伴的,伴讀也好,為奴也罷,若微只知道以後處處跟著公主,受公主驅使,靠公主庇護,別的一概不知!”

“小妮子!”鹹寧公主忍著笑,瞪了她一眼,“看你嘴硬到幾時?既然如此,就跟本宮走吧!”

“走?去哪裏?”若微一臉莫名其妙,怔怔地問道。

鹹寧公主拉起她的手,一直往城曲堂走去:“不是為奴為伴嗎?去替本宮把《女則》抄上個百十來遍。”

“啊?”若微苦笑連連,大呼悲慘。

一晃兒,若微在宮中已然住了月余,每日除了晨起至東宮太子妃處請安問好,就是到城曲堂中陪著鹹寧公主說說笑笑,再有就是偶爾和皇長孫朱瞻基賦詩閑聊,不覺間時間過得很快。

這一日,陽光正好,若微與瞻基相約在太液池邊玩耍,若微早早地到了,遠遠地看到湖邊空無一人,心想瞻基別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來不了了,於是一個人在草地上懶懶地走著,看著低垂的楊柳,不由心中一動,一時興起折下幾枝嫩柳,坐在湖邊大石上編起花籃來。